陶江中學爆發肺結核疫情(網路圖片)
【看中國2017年11月20日訊】8月6日晚,桃江四中364班,三名男生因肺結核同時休學。
消息在這個高三文科優生班傳開時,還沒人察覺出事情的嚴重性,甚至覺得有些新奇好玩,羨慕他們能夠回家。
之後,班上陸續有學生出現咳嗽症狀,希望請假去醫院檢查。當時,班主任還認為這是「小感冒」,准假時沒給學生好臉色。
沒人預料到,這種「小感冒」症狀開始擴散,請假的學生離開後再也沒有返校。
8月10日,學校安排364班學生集體血檢,查出7例結核病。截至11月16日,湖南衛計委通報,共發現29例肺結核確診病例和5例疑似病例,另有38名學生預防性服藥,共計72名學生接受治療和管理。
「桃四0806事件」
364班的同學,將這次肺結核風波,私下稱為「桃四0806事件」。
正是從8月6日開始,全班才注意到肺結核這個病。
當晚,班主任易躍新走到3個男生跟前,隨即把他們叫到辦公室。據班上同學回憶,這3名男生已經吃了好幾個月的藥,還曾因帶病上課被班主任表揚。但因涉及個人隱私,多數人都不曾問及具體病情。
沒人覺得奇怪,猜想3人可能被叫去搬運新到的書籍。但晚自習還沒下課,3人回到教室,開始收拾東西回家,休學的消息就此傳開。
疑慮在同學們的心裏蔓延。課間,大家湊到一起議論,有知道內情的同學說,他們得了肺結核。
「沒覺得不對勁,就是有點怪。」陳昌的同桌在今年元月就查出了肺結核,平日裡對茄子、生薑等食物忌口。「他一直在上學,沒有休學過。」在陳昌看來,如果這病傳染且足夠嚴重,學校是不會允許他繼續上課的。
但接下來的幾天時間裏,班裡接二連三出現咳嗽症狀,幾乎每天都有人提出請假。原先,這個容納了89人的教室,被連成排的桌凳填滿,行走不便。如今,不少位置被空了出來。
據多位同學回憶,學校的消毒措施是從8月8日左右開始的。上午四節課結束後,會有幾個著裝簡易的五六十歲的爺爺,背著農家打藥機,在教室各個角落噴灑消毒水。
巴士消毒液的味道在空氣裡瀰漫,午間,學生趴在藥水味兒很濃的課桌上小睡。晚自習下課,學校會再次安排熏艾草煙消毒。
此後,介紹肺結核的防治資料下發到同學手中。得知這種病為嚴重的傳染疾病後,剩下的同學開始無心上課,緊張、恐懼的氛圍濃烈起來。
陳昌也不例外,幾例肺結核在班上曝光後,他猛然想起一個多月前,自己有一次吸氣胸疼、咳嗽的經歷,當時沒怎麼注意,但如今,他迫切要求一次檢查。
檢查結果顯示,陳昌患上了穿孔性肺結核。母親無法接受這一事實,帶他去另一家醫院複查,病情再一次被確診。
陳昌也在8月份休學了。截至到目前,他的肺部已有十餘處穿孔。
高燒40℃才可以請假
恐慌在8月16日前後達到高潮。
8月10日,學校為364班安排了一次集體血檢,7名確診的同學被強制休學。
桃江縣疾控中心結核科一名工作人員表示,結核病潛伏期較長,且結核桿菌能通過咳嗽、打噴嚏的簡易方式傳播,感染後隨時可能發病。
因為害怕,364班同學在8月16日基本戴上了口罩,但班主任認為剩餘同學血檢沒問題,「不要搞得那麼嚴重,弄得人心惶惶」,次日,口罩被統一撤下了。
每天早晨6點,桃江四中高三學生都需要到教室晨讀英語、語文、文綜,晚自修則延長到近11點。
平日裡,班主任對364班管控嚴格,寄予厚望。上一屆高考中,桃江四中錄取率創新高,成了老師和學生共同的壓力。班主任規定,早晚自習不允許上廁所,請假的標準是達到高燒40℃。在此前批假過程中,班主任不希望學生因為「小感冒」耽誤學業。
桃江四中是市級重點高中,不定期會進行「篩考」,成績好的同學轉入優生班,成績不好的轉去普通班。
2015級364班是年級15個文科班中唯一的優生班。
然而從事發至8月19日集體放假,令人羨慕的364班不復存在。其它班同學竊竊私語:「別去那個班,有傳染病。」
廁所、走廊過道、食堂等公共空間裡,無論哪兒,364班學生都不得不忍受著異樣的眼神,大家都唯恐「閃躲不及」。
李沐記得高考報考那天,四樓的低年級學生對班級指指點點。兩名同學上體育課時,遇見進364班教室的老師,脫口而出:「你看,那個老師不怕死!」
「傳染病源」、「學校禍害」等話語陸續傳到364班學生的耳朵裡,大家甚至希望364班能盡快從學校「消失」。這段時間,學校安排的放假沒能提前,家長提出全體停課的強烈要求也遭拒絕。
即便處在這一期間,364學生最擔心的依然是,「月考就快來了」。至於傳染病,他們做了最壞打算,不幸感染上,吃藥就能好,不會有副作用,更不至於休學。
因此,當8月19日提前放假的通知下來,大部分同學心情都不錯,「幸福來得太突然。」一個同學在日記裡寫道。
他們沒想到的是,這次「得意地」走出校門後,30餘人至今沒能復學。
一場特殊的「同學會」
364班的藝術生周潔沒有趕上這一次恐慌。
7月16日至8月19日,周潔在長沙學習傳媒專業知識,避開了疾病爆發期。當媽媽收到班主任微信,要求每個同學到桃江市疾控中心做檢查時,她甚至覺得沒必要。
出門檢查那天,周潔穿了黑色長T、短褲、球鞋。一路上,她沉浸在回家的幸福中。在長沙集訓的日子很苦,練形體時拉筋疼到流淚,最近一次彩排,她還熬了個通宵。
來到桃江市疾控中心,看到走廊過道上都是同學,一堆堆聚在一起說話,周潔半驚訝、半興奮。她沒預料到和同學分開一個月後的重聚,會是在醫院裡。
「要不我們在這裡開一個聚會吧。」她和大夥開玩笑。
沒過多久,這種輕鬆的氛圍消失了。一些同學出了檢查結果,臉上填滿憂慮;一些同學在皮試時腫了起來,開始擔心自己被感染。
周潔是自己去取的報告單。「沒事吧?」媽媽問。
得到「雙肺感染」的回答後,周潔能感受到媽媽的心沉了下去,「她就說了一句,‘完了’。」
周潔才最後才意識到自己面臨著休學。回家後的兩個月裡,她時常獨自鎖在房間裡,摔書本、捶打床上的棉絮,不相信這一切真實發生了。
一次晚餐,媽媽和回家後的父親發生了爭執,他把女兒患病歸咎於妻子照顧不周。11月初,母女倆從家裡搬到了出租房。母親開始和一群家長走上了維權路,討要說法,希望幫孩子爭取到終身醫保。
休學、服藥、副作用
「人生本應該順風順水,至少在高考來臨前應該是這樣。」同是藝術生的王雅在日記裡寫道。
8月21日,在確診為繼發性肺結核後,王雅開始用藥。為了不錯過吃藥時間,她將原先提醒上學的三個鬧鐘更改了時間和備註:
早上6:30,吃藥;
上午10:00,吃藥;
下午16:00,吃藥。
幾天之後,王雅出現了藥物過敏反應,尿液變紅、高燒不斷、紅疹,皮膚泛黃黑色。她無法想像,短短几天裡,自己從一個陽光積極的女孩,變成了只能躲在口罩後面行走的病原體。她不敢出門,生怕熟人詢問自己不上學的原因。
休學的日子裡,藥物在多個同學身上發生副作用:嗜睡、噩夢、肝損傷,過敏。據醫生介紹,肺結核治療的過程漫長而反覆,依從性差,需要安心靜養,即使產生副作用,也不能隨意停藥。
11月16日晚,王進把自己的病例發在群裡,代表肝功能損傷的轉氨酶超了近一倍。立馬有同學回覆:「你得加護肝藥了。」
「我都吃三種護肝藥了」。他們開始交流自己的病情「四項超,一項底」,「三項低,兩項超」……
周楠更明顯的一點是脾氣變得暴躁,早上5:30用藥過後,困意就上來了。奶奶7點照常喊起床吃早餐,她會把門反鎖,怎麼喊也不搭理。最讓她擔心的是一週一次抽血,如果五項係數超標,就又需要住院。
用藥後的李沐經常掙脫不開噩夢,在醒來邊緣,眼睛睜不開,呼吸也變得異常,像長時缺氧一樣大口吸氣,胸腔的肋骨隨之起伏著。
大多數同學都經過了一段低谷期,藥物副作用使他們難以接受改變的自己。
病房裡,周潔的兩個臨床都是同學。大部分時間裏,三人用藥後昏睡著,醒來以後,她們相互之間談論學習,「明明馬上就可以畢業的」,後來這些話題都不去涉及了,以免心裏難受。
慢慢接受事實後,有人在日誌裡這樣安慰自己:「我的十七歲,經歷了一種叫肺結核的病的折磨,經歷了休學和在家學習的無奈,經歷了沒有朋友在身邊的孤獨,老師說,因為我們有比其他人更強的能力,所以有比其他人更痛的經歷。」
「我還想考大學」
在人民醫院做痰檢,確定為陰性(不傳染)後,28位同學獲得了復學資格,能回學校專門開設的小班裡上課。
更多的30餘名同學,因擔心交叉感染、藥物副作用、檢查結果未出等原因,在家滯留了3個多月,復學計畫充滿未知。
這段時間裏,學校為居家治療學生配置了電腦,進行遠程視頻教育。每逢月考,老師會把試卷送到家裡。但多人因藥物反應,頻繁的身體檢查,無法專心學習。
「我還想考大學」,病前,尹陽苗定下的目標是湖南中醫藥大學。她一直努力把「拉後腿」的英語成績提上來。但三個月的檢查治療,她很久沒碰英語了,默寫單詞都比較吃力,就把目標推到門檻低一些的長沙醫學院。
「我想考浙江傳媒」,選擇了編劇與導演方向的藝術生李沐說,為了鍛練文筆,她常深夜背誦文化常識,每天堅持寫作,去藝術學校培訓期間,文化課本隨身帶著,盡量不讓自己不落下太多。但如今提起高考,她的情緒低落,「能上二本就燒高香了」。
余涵是過敏反應最嚴重的學生,背上、手臂發滿紅疹,高燒不退,她只能服用二線結核藥。
6月份始,余涵不停接受各種檢查,肺結核引起盆腔結核、腹腔結核、腸結核等併發症,醫生一度下了病危通知單。
因藥物引起的神志模糊,她甚至沒有害怕,只在抽血時才感到煎熬。血難抽出來,一滴一滴滲到管子裡,湊一小瓶需要換好幾個地方扎。即便如此,她在清醒時會想著回去讀書,時不時問同學課程上到哪了。
目前,她和多數同學有著同樣的期許:休學半年後,能在下學期重新入學。
如果可以,他們依然打算參加明年的高考。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同學均為化名)
(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 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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