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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謊言是「純淨」的,不摻和一絲真相(圖)

 2017-03-25 10:14 桌面版 简体 打賞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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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謊言是「純淨」的,不摻和一絲真相
作者蔣方舟(來源:作者微信)

【看中國2017年3月25日訊】從前有一個小男孩,居住在世界上最不公平的謊言國度裡,每天早上穿越過靜臥的河流和貼滿領袖肖像的牆,上學去。他坐在教室,打開課本,抬起頭,定下心準備聆聽一番胡言亂語。

很多年之後,這個小男孩被這個國家驅逐,在異鄉寫作,用筆寫下對祖國的愛與憎惡,審判餵養自己長大的所有謊言。

這個小男孩可能是很多作家,他也是作家尤里.德魯日尼科夫。

蘇聯作家德魯日尼科夫從小就是一個叛逆者,在高中畢業的歷史考試中,他因為「在說明斯大林同志內戰期間的作用方面犯了錯誤」,因此被莫斯科所有大學所拒絕,輾轉多年才走上寫作的道路。

德魯日尼科夫的成名作是《告密者001號:帕夫利克.莫洛佐夫的神話》。帕夫利克是蘇聯家喻戶曉的小英雄,地位大概比中國的賴寧還要高,無數少先隊員為他流下淚水,無數作家為他頌歌,成千上萬的紀念碑刻上他的名字,郵票和明信片上都印著他的像。

帕夫利克的主要功績是舉報了他的父親——某村的蘇維埃主席,他父親幫助富農,抵抗農業集體化運動。帕夫利克的舉報讓父親被定罪,被逮捕和被判流放十年。而帕夫利克也為「義舉」付出了代價:他和其他四個親戚一起,被「反革命分子」謀殺在森林裡。

隨著帕夫利克被樹為道德楷模,告密成為政權提倡的光榮,隨即演化成了浩浩湯湯的大清洗運動。

作家德魯日尼科夫從1980年代開始調查這個小英雄的故事,用十幾年的時間發現了他的真相:帕夫利克的父親離開了他的母親,而另結新歡,嫉妒和憤怒的母親一直向帕夫利克灌輸對丈夫仇恨,派他告發,報復了自己的父親。而帕夫利克則是一個智力遲鈍的孩子。

作家還發現了最驚人的真相:殺害帕夫利克的,並不是官方宣傳的「反革命」,而是國家政治保衛局。

帕夫利克被一群無情的大人操縱著出生和死亡,直到成為了冰冷的塑像都沒有抵抗的權利。1989年蘇聯解體之後,他的塑像——和其他所有偉人與罪人的塑像一起,被一根細鋼絲穿過單薄肩膀,拖入蘇維埃博物館。

在寫完《告密者001》號之後,德魯日尼科夫又寫了小說《針尖上的天使》,這部小說已出版中文版。

《針尖上的天使》講述的是蘇聯赫魯曉夫時期一個報紙編輯部的故事。主人翁《勞動真理報》的總編馬卡爾採夫的桌子上被人放了一本禁書,他看了之後患上心肌梗塞。小說講的就是他從住院到死亡的短短六十七天的故事。

故事寫法很有意思,它是由層出不窮的人物推進,從司機、打字員、攝影記者、克格勃到最高領袖。其中最有趣的泌尿科專家,他專門治療最高領袖的梅毒和花柳病,掌握了這個國家最高層面的機密。

每個人物都有自己的人事檔案、證件、表格和自述,以及小傳等等。所有人都有一個默契,那就是說謊和聆聽謊言的默契。簡單的馬克思主義是刷在牆上的標語,沒有幾個人真正信奉,大多數人都是被動接受。

小說所寫的《勞動真理報》只有一條原則:無論世界上發生了什麼,訂報人應當讀到的是:我們的國家一切正常。

老記者拉伯波爾特向年輕的攝影記者炫耀自己按照上級指示杜撰出各種假英雄,想像出各種全民的狂歡。他說:「我的謊言是純淨的,不摻和一絲真相。」

年輕人問他:「你不惋惜自己的才華嗎?」

拉伯波爾說:「不,右傾的思想我用左手寫,左傾的用右手寫,而我自己完全是中間的。」

放在當時的現實背景下,或許我們可以理解拉伯波爾這一套堪稱輝煌的自欺欺人。他的行為或許是迫於形勢不得已而為——依據中國學者徐元宮在《蘇聯時期的書報檢查制度》一文中的考據:全面恐怖時期的蘇聯,書報一共要經過五道程序的檢查:1、自我審查,2、政治編輯的思想政治審查,3,報刊保密檢查總局的書刊檢查,4、秘密警察機構的懲罰檢查,5、由黨的領導進行最後的意識形態審查。

小說《針尖上的天使》中所虛構的《勞動真理報》,所有關於鐵路事故、空難和生產過程中的不幸事件,都被當做秘密,不允許報導。甚至連關於天氣的消息也是秘密,民眾只能知道未來3天以內的天氣,而且獲知的永遠是令人愉快的晴朗。

那麼真相呢?人們關心真相麼?雖然人們經歷過長久的矇蔽和自我欺騙,已經不再追問真相,甚至當公正的太陽終於照耀著它的時候,人們已經不再感興趣。

可貫穿《針尖上的天使》一書的,卻是一部關於真相的手稿。

引發主人翁心肌梗塞,最後死亡的禁書是庫斯汀公爵寫的一本《1839年的俄國》,書裡描述了幾百年前的俄國人:「俄國人是世界上最好的演員,剛剛來得及告別,已經在忘記你,只顧眼前並且忘了昨天想的事情。他們活著死去。他們創造不是為了取得對其他人有益的結果,而僅僅是為了獎賞。他們不知道創造性**,他們不知道創造一切偉大事物的熱情。氣候消滅體質弱的人,政府消滅道德軟弱的人。生存下來的是野獸的人以及無論行善還是作惡中的強者。」

就是這本書,讓閱讀它的人驚駭萬分;讓正在表演的人驚醒。

中世紀的荷蘭哲學家伊拉斯謨(Desiderius Erasmus)在《愚人頌》當中假設了一個經典的境況:人生如戲,人人都在扮演著一定角色。有人沒有意識到自己在演戲,把戲演完。另一種人,發現生活原來是一齣戲,就努力離開舞臺。第二種人錯了,因為劇院以外,什麼也沒有,沒有另一類生活在等著你。這場戲是唯一的演出。

《針尖上的天使》卻並未贊同伊拉斯謨。即使努力離開舞臺很難,但是並非不可能。在德魯日尼科筆下,赫魯曉夫時期仍有呼喚社會改革的人,雖然艱難,雖然根本不被任何人所看見,雖然努力的效果微乎其微,但他們正是「針尖上的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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