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奧運會閉幕式上的三個藏文字感動(圖)
裡約奧運會閉幕式上出現的投射在場地上的用各國文字表達感謝的光影中,有三個藏文字清晰而奪目。(視頻截圖)
【看中國2016年08月25日訊】裡約奧運會舉辦期間,紐約時報發表了一篇題為「世界被難民代表團感動,卻對難民無動於衷」的評論。其中寫道:「對難民代表團的讚美和對難民的詆毀同時存在。怎麼會這樣?皆因那條古老的原則:事不關己。‘我們在變得更好,同時也在變得更糟,’小說家保羅·奧斯特(Paul Auster)告訴我。‘而且是以同樣的速度。’」
也跟裡約奧運會有關。這些天來,有一個族群或者說這個族群出現在網路世界的許多人也被感動了。因為這兩件事:一是有兩名藏人運動員參賽,他們是來自青海省的競走選手切陽什姐和來自西藏自治區的長跑選手多布傑;二是在閉幕式上出現的投射在場地上的用各國文字表達感謝的光影中,有三個藏文字清晰而奪目。
我承認,我沒有被兩名藏人運動員感動,正如他們所來自的並非安多和衛藏,而是青海省和西藏自治區,這是現實。我欣賞他們作為個人對於體育的熱愛,欽佩他們為這份熱愛所付出的努力和汗水,但也僅此而已。其實都懂的。他們若獲獎牌,也代表的是天朝,你五十六朵花之一併不會被奧運會的燈光特別眷顧,因為你只是之一。沒人會強調TIBET或者Tibetan的,說不定更會忽略不提,所以我不感動。
但我被閉幕式上的三個藏文字感動了。我發推了:「博伊(藏文)出現在奧運會閉幕式上:བཀའ་དྲིན་ཆེ།(謝謝)!」我也把有著藏文字的許多個文字的謝謝那張圖,換成了臉書的封面照片。當然也發了微信朋友圈,有個漢人朋友說沒找到,我立刻指出藏文字就在右邊中間靠前!哈哈。這是一種發自本能的、當下的驚喜。其實我分分秒就明白,之所以會有藏文出現,是因為有不丹國參賽,但不丹文不是藏文嗎?就像舉世皆知不丹是一國,舉世也應該皆知不丹的文字是藏文,當然你也可以說它叫宗卡文,或者細細地找出一些異同來。然而,繁體漢字不是漢字嗎?未必只有簡體漢字叫做漢字?
當然網路世界裡(或者說牆內的網路世界)的許多藏人都感動了,以奔走相告的方式紛紛轉圖片,也就很快有了聽上去似乎理性的聲音笑道:「古有葉公好龍,今有藏人好文」,說「假裝是個藏語者」的藏人們,「在自己的土地、自己的家鄉不運用藏文說藏語,在他國他地看到三個字就喜悅、無意義的歡呼甚至驕傲有何用?」
批評很是尖刻,需要當頭棒喝。因為感動也是各種各樣的。盲目的、跟風的感動的確無用也無益,不值一提。當然也可以把感動者們譏嘲成中國古代的葉公——看來這個中文的微軟拼音輸入法也是一個偽裝漢語者,居然打不出「葉公」的「葉」的正確發音是she的第四音,而只能打出錯誤發音ye的第四音——可是你若也不是一個偽裝藏語者,能不能不拿漢語成語的葉公好龍舉例呢?
我想說的是,感動分多種,有一種感動是沒有自由的、失去自主權利的人才會油然而生、觸景生情的感動。就像是,2010年西班牙足球隊獲得南非世界盃冠軍,然而被稱為球隊之魂的隊長普約爾(Puyol)等球星,卻舉著加泰羅尼亞旗滿場奔跑。當他和隊友擁抱歡呼的照片出現網路,人們注意到他的左臂膀的內側刺青了一排藏文,其大意為:能量凝聚於內心深處,有力量的人善於忍耐。那次的目睹,是的,我感動了。
貌似我這樣的一個偽裝藏語者,貌似總是這麼「瞎雞凍」,「不過是藏人另一種自卑的形式」(引述另一個認為「但凡你真夠強大,一切就只是理所當然」的藏人網友),但我注意到的是,普約爾和他的小夥伴並沒有被說成是「加獨」就被禁足甚至更慘,恰恰相反,在今天的西班牙,加泰羅尼亞人享有名副其實的真正的自治權,不管舉辦什麼活動,他們都可以使用自己的語言文字。普約爾他們才是真的強大。
細思一下,身為今天的藏人是尷尬的。現實現狀是,你若為出現在奧運賽場上的藏族運動員歡呼,其實他們代表的是天朝;你若為出現在奧運閉幕式上的藏文字歡呼,又會被「揭底」說那是不丹國的宗卡文,或者被笑話那是「托不丹的福」。那麼你會不會像我一樣覺得悲哀呢?——原本以為人被代表了,還可以守住一樣,即母語,所以乍見藏文出現在舉世矚目的場合,激動發乎天性。但是不是其實如此?——你突然發現你處在這樣一個境地:一方面你沒有了現在,你的現在已被悉數剝奪;一方面你似乎也沒有了未來,在可以遙見的未來,好像連你的母語都跟你無關了,你的母語已另有寄身之處,而這意味著你的未來好像也被剝奪了。
所以你有的只是過去。在過去,你是圖伯特人;在過去,你有你的母語(藏語稱母語是父語),但是,無論是現在還是未來都沒有你的位置了。當然你若不計較,那也無所謂,你願意有怎樣的一份認同與追求那是你個人的事。可是你如果還擺出這樣一個姿態:對造成如此狀況的、糾纏著昨天與今天太多太沈重的事實視而不見,卻對所有的感動都點評為葉公好龍,不夠強大,這也實在是矯情十足啊!
喜歡詩人傲昂嘉措的感動。他說:「反正俺覺得挺開心。地方上辦活動都難得見個藏文字。裡約看見了,挺舒服。雖然俺只是用的人家的照片。」
喜歡布布的感動。她說:「母語出現在世界的眼中,就這麼低級地感動了,不想上綱上線,不想追本溯源,也不想刨根究底。就是想像個小學沒畢業的放牛娃在回家路上,偶然看見賣白涼粉小攤後面那個小電視機裡晃晃悠悠,一閃一閃,信號很不穩定地播放著奧運會閉幕式,他恰巧看見鏡頭晃過༼བཀའ་དྲིན་ཆེ༽三個字。於是一路喊著:‘阿爸阿媽,阿爸阿媽,各個國家參加的運動會上面有藏文字……’就是這樣。」
在爭論的聲音中,尤其讓我共鳴的是dANBA說的:「無所謂這三個字是什麼原因在上面,代表了哪個國家,藏語裡有這三個字,藏人在符號中很主觀地照見自己而已,在一個文化被四處被踐踏的國度這點兒盲目的感動來的實在奢侈,請諒解族人的無知。真心想表現深度和觀察力,問題的視角應該集中在‘為什麼那樣似是而非的文化符號會讓一波藏人感慨不已?’相信這背後有很深的歷史和社會文化可以挖掘。」
同時我的耳邊響起了六年前南非世界盃足球賽的主題曲唱到:「當我長大後,我會變得更強,他們會叫我自由,就好像一面迎風招展的旗幟……」是的,沒有自由遑論強大,而自由,正如紐約時報那篇關於難民代表團的文章結尾:「自由不能建立在排外與仇恨之上。它是一種普世人權。巴西和國際奧委會讓世界得以一窺難民的人性與志向。或許,我們變好的速度終究是比變壞的速度更快,障礙將會不斷倒下——但僅僅只有話語是不夠的。」
(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