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中國2016年05月11日訊】五月的北京,溫暖和煦,在一家咖啡館裡,記者見到徐璐。這天她化了妝,戴一頂紫色的帽子,青春而時尚。可談起三年前的那些陰影,她卻抱緊雙臂,說到激動處牙齒髮抖,強忍著淚水。
就在幾天前,這個年輕的女孩在個人微信公共賬號上撰寫長文,講述自己在武警北京總隊第三醫院就醫的痛苦之路:
「我願意身陷囹圄,還已亡或在世的受害者們一個說法。」
只有離北京更近,病才有好起來的可能
據陸媒報導,徐璐,一名來自天津商業大學外國語學院的大四學生。七歲那年,她得了一場「怪病」。
個子突然越長越高,比同齡人要高出一頭,而腳後跟卻始終無法著地。走路的姿態,讓她難以像正常人一樣。
在安徽老家的醫院,醫生診斷為「馬蹄足」,一種多為大腦發育不足引起的後遺症。徐璐隨即接受了矯形手術,但效果不佳,著地的腳後跟怎麼也使不上力。
「腿上像綁著幾十斤的重物,走路只能艱難地往前蹭,即使再小心,也有隨時癱倒在地的危險」。
這意味著,這個不滿十歲的女孩可能終生殘疾。
徐璐來自安徽農村,因為腿腳不便,母親辭掉工作照顧她上學,全家靠父親一個人支撐著。要強的她成績一路優良,因為身體問題,經歷了三次高考,終於考入天津的大學。臨行前的那個晚上,媽媽攥著女兒的手說,「只有離北京更近,病才會慢慢好起來,那裡的醫院好。」
希望又被重新燃了起來。即便「坐著就站不起來,上公交車也需要人背,隨時都有可能摔倒在地」,徐璐還是堅持,獨自一人前往千里之外天津的大學。
教學樓距離宿舍只有八百米的距離,徐璐每天都要五點鐘起床,這樣才能趕到教室上課。她笑著拒絕那些熱心幫助的朋友,「因為我害怕習慣了依賴,就再也站不起來了。」
大二那年,徐璐的病情加重,雙手也開始變得沒有力氣。更悲劇的是,她13歲的弟弟也出現了同樣的症狀。
2013年5月,一家人到北京協和醫院,經檢查確診,姐弟二人均患有「肢帶型肌肉營養不良症」,一種基因突變導致的罕見疾病。沒有很好的治療方法,只能注意鍛練,加強肌肉力量。
晦澀的醫學名詞讓徐璐一時難以理解,她開始在百度裡進行檢索,在數次搜索結果中,武警三院的神經修復因子療法都排在最優先的位置。
徐璐點開武警北京總隊第三醫院的官方網站,一個對話框彈出,一位叫「毛醫生」的醫院人員告訴她:「技術是從美國引進的,可以完全治癒肢帶型肌肉營養不良和肌無力類疾病,四五個月就能恢復到正常人的樣子,兩人的治療費用大概4萬左右」。
徐璐起先還有所懷疑,但毛醫生又給她出示了許多案例,全是跟她一樣的病,相同的症狀,相似的感受,都在武警三院治好了。
「每個人在疾病面前,都是脆弱的,只要有一線希望,都會去嘗試,何況這個醫生說得那麼肯定。」
面對無計可施的疾病和始終不願放棄的家人,「四五個月就能治好」的說法對於徐璐姐弟無疑是天大的好消息,以為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我向所有關心我的老師和同學說,等我從北京回來,我就能和你們一樣了!」
揣著幾萬元錢,一家人離開安徽老家,連夜啟程奔赴北京。
得知生命就快結束,心像針扎一樣痛
2013年10月11日,按照「毛醫生」電話裡的指引,徐璐一家人來到了位於北京市豐臺區的武警三院。此時徐璐心中已經有所懷疑。
這家北京的部隊醫院,從規模和外觀上看,都不及一所縣級公立醫院。而一直跟她們電話聯繫的「毛醫生」,也未曾露面,說自己太忙,只能電話交流。
不過,走進醫院,看到門診大廳人山人海排隊掛號的患者,樓道裡貼滿來自全國各地類似患者的感謝信,徐璐放下了來時的顧慮,「看到與我們患有相同疾病的患者都在這裡治好了,這樣一來我們就安心多了」。
進了診室,見到的是一位四五十歲左右的女醫生,她簡單地看了看姐弟倆的腿,既沒詢問病史,也沒做任何檢查,就馬上就得出結論:「如果不在這治療,就不是行動不便這麼簡單的事了,可能連命都保不住。」
本來以為的只是行動不便,卻成了朝不保夕的絕症。一瞬間,醫生的話如五雷轟頂般砸向這一家人。
「一個愛漂亮的女孩,腿不好就已經夠難受了。現在醫生說,你快死了,這是什麼感覺?為了我能考上大學,我的家人多不容易,爸爸媽媽付出了那麼多,現在所有的一切都要結束了。而我的弟弟,還那幺小,也……」徐璐的心像針紮了一樣痛。
然而,曲醫生接著說,如果在這裡接受一種叫「神經修復因子」的治療,一年後可恢復到跟正常人一樣。這是美國專利技術,武警三院是國內唯一認證的合作醫院。
從「性命難保」到「恢復正常」,一家人的心情猶如坐過山車。就診過程短得不過十分鐘,讓徐璐樸實的父母開始瘋了似的四處籌錢。老師同學也紛紛給她募捐,一貫不願意接受別人幫助的徐璐,此時想著先把病治好,再好好報答這些好心人。
而這種被視作姐弟倆救命稻草的「神經修復因子」,每一針的收費就是上萬元,毛醫生口中的「半年能治好」變成了醫生口中的「一年能恢復正常」。
不過,延遲半年治好,總比治不好要強得多,既然來到了這裡,索性就咬牙把病都治好再回去。
三天時間,花了八萬元
辦理完住院,徐璐和弟弟被安排到武警三院住院部二樓的一間小屋子裡,在一位叫「曲志峰」醫生的指導下,開始所謂的「神經修復因子治療」。
一個輸液袋子裡,盛裝著乳白色的液體。袋子上只貼了一張白紙,有人用藍色的中性筆寫著「N修復生長因子」幾個字,如此簡單的藥品說明,卻賣出一萬五的天價。
「這到底是什麼藥?為啥這麼貴!」
「你們這種疑難雜症都是由於身體裡有的生長細胞壞死,輸完液你們就可以自動生成生長因子,喚醒活力細胞,重新生長壞死肌肉。」在徐璐的追問下,護士解釋。
「我們能看看藥物成分和說明書嗎?」
「配方保密,不可能對外公布。」說完護士不耐煩地離開了。
徐璐姐弟一心寄希望於這種「神秘的、神奇的」藥水,猶如一根救命稻草,緊緊握住。
徐璐發現,在這間不到四十平米的狹小的治療室裡,住著幾十號人。幾乎都是從外地過來的患者,很多都是農村的。有人得了腫瘤,有人是腦癱,有人是肝炎,還有人是婦科病……但不論什麼病,什麼疑難雜症,都是往這個輸液的小屋裡一塞,直接打一針「天價因子」,更奇怪的是,所有人用的輸液袋都是一模一樣。
徐璐姐弟倆各輸了四次天價因子,而後又接受了一次穿刺手術,醫生說是將修復因子注入進盆骨中,以激活大腿肌肉細胞,一次收費兩萬元。
經過一番治療,姐弟倆已在武警三院花了八萬元錢。
錢,終於花光了。而病,卻絲毫無好轉。
醫生口口聲聲的「四五個月就能恢復正常」的保證,在如今看來,顯然是完完全全的謊言。
「他們不會把你治死,但也不會把你治好,只會把你的錢耗得一分不剩。對於一個農村家庭來說,得了重病就已經很不幸了。而把錢掏空,讓這個家庭負債纍纍,對於這些家庭來說是重大的打擊,很多家庭可能十幾年都走不出來。」時隔三年後,談起這段治療經歷,徐璐還是恨得咬牙切齒。
而知道真相的過程,也是諸多巧合。
「如果沒什麼錢,就趕緊走吧」
在武警三院治療幾天後,徐璐覺得越來越不對勁。
在醫院門診大廳和住院部的牆壁上,貼滿來自各地患者寫給醫院的感謝信,這曾是徐璐堅定地認為這是家好醫院的原因。
然而,一次在回病房的途中,徐璐看到一位年邁的患者家屬,正趴在護士台上一筆一劃、歪歪扭扭很吃力地抄寫著已經預備好的感謝信。徐璐好奇地上前搭話。
「阿姨,您孫女在這裡治療效果好嗎?」
「沒有啊,我們還比你還晚來一天呢!」
「那您抄什麼感謝信呢?」
「我不大認識字,護士讓我抄,說是關於治病的。」
徐璐覺得荒唐至極,終於按捺不住,開始各個病房走訪,瞭解情況。她發現,大家都是看到百度裡對武警三院的介紹才過來的,幾天內把所有的積蓄花得差不多,但病情沒有明顯好轉,很多人準備放棄治療。
「如果你們沒什麼錢,就趕緊走吧!」一對江蘇淮安的兄弟的話,徹底破碎了徐璐心中關於神經修復因子的「神話」。這對兄弟已經癱瘓在床很多年,患有進行性肌肉營養不良症,見人就說這個醫院的治療效果非常好。然而,看到徐璐姐弟倆的境況,他們才道出了實情。
原來,有人私底下跟他們達成交易,願意免費提供治療,包吃包住,但條件是兄弟倆要對所有來著裡看病的患者說治療效果好。兄弟倆坦言:「我們實在是沒有辦法,患上了這種病,父母已經去世,我們無法養活自己。」但看到不停地有患者上當受騙,花光血汗錢,兄弟倆在良心上過不去。
由於醫院提供的床位十分有限,這些來自農村的病人,白天在輸液室裡輸完天價修復因子後,晚上到醫院附近的廉價旅館住宿。
武警三院門口有許多蹲點等候的三輪車伕,車上打著車接車送的住宿廣告,七拐八彎,這些患者們被帶到一個極其惡臭和偏僻的地方,都是用木板簡易搭建的平房,每晚100至200元住宿費,許多患者在此蝸居。而這些接送患者的三輪車伕,一路不停誇讚這家醫院的口碑。
集合所有疑點,徐璐才漸漸意識到,這次很有可能被騙了。可是錢已經花盡,只剩下負債纍纍絕望憤怒至極的一個家庭。知道真相的當天,徐璐姐弟拖著沈重的身體,逃離了醫院。
實在撐不下去了,死亡是唯一的解脫
回到學校,徐璐沒有告訴老師同學她被騙了,巨大的心理壓力讓她絕望至極。「治療之前,我跟所有捐助我的人發信息,說我的病有希望了,現在我怎麼去跟他們解釋?我褻瀆了他們的愛心。還有我的父母,為了我和弟弟辛苦那麼多年,我沒能讓他們享一天福,反而成了累贅……」
一家人從北京回來整整一週,徐璐都獨自躲在被窩裡,冰冷的空氣讓她全身麻木,「離北京越近,病就會好起來」,這是一直支撐她的希望,就這樣無情的破滅了。
2013年11月的一天,天氣格外的寒冷,徐璐獨自在宿舍吞下60片安眠藥,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
幸虧室友和老師及時趕到,見徐璐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才趕緊將她送往醫院洗胃。徐璐撿回來一條命。
之後,徐璐得到消息,今年3月,那位在護士台上抄寫感謝信的患者家屬,她的孫女永遠地離開了人世,年僅六歲。
徐璐說,「如果我當時自殺成功,我會是第一個‘魏則西’。而在魏則西的身後,還有千千萬萬個‘魏則西’。我們不想再沉默……」
「魏則西事件」之後,她願意曝光自己,舊事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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