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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流小說連載:我所經歷的新中國(39)(圖)

第一部《天翻地覆》

 2015-10-27 12:39 桌面版 简体 打賞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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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章,調入成都日報社

四,知識潛移默化了我

沒有吃過的糖的人,你告訴他紅糖就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糖,他一定深信不疑。如果當他品味過冰糖、水果糖、什錦軟糖或者巧克力,你仍說紅糖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糖,定會罵你是騙子。知識也是這樣,你的知識愈多愈豐富,就能比較哪些知識好,哪些知識不好。毛澤東說「有比較才有鑒別,有鬥爭才有發展」。當我閱讀了巴爾扎克、莫伯桑、托爾斯泰、契可夫等大家的作品後,才發現西戎、馬烽、趙樹理等人的東西根本不是東西,而自已的小說更是無鹽無味。楊蓓、陳澤昆都是有學問、有閱歷的人,用組長肖青的話說,他們肚皮裡裝的東西五卡車也拉不完。

一天,我和陳澤昆、楊蓓去人民園參觀盆景展覽,通過實地交談,我發現他真不愧是個「多寶道人」。我們一邊走一邊看,他一邊向我解釋說:「盆景是我國優秀文化遺產的一部分,具有悠久的歷史,在唐代就盛行了。它是以盆為紙,以樹石為畫,通過藝術處理,集中典型地再現大自然。它應用咫尺千里,縮龍成寸的手法,給人以‘一峰則太華千尋,一杓則江湖萬里’的藝術感染。它把詩情畫意融合於盆中,被稱為‘無聲的詩,立體的畫’。它是詩,卻寓意於丘壑林泉之中;它是畫,卻具有生命特徵。因時而變,是活的藝術品,盆景不同於盆栽與盆植,它不是基於生物學和農業科學上的純藝術產物,而是藝術和技術的結晶。」

我聽著他解說,一邊走一邊觀賞。那千奇百怪的盆景,有的大到丈餘,有的小到方寸,其間立著山,飛著峰,懸著崖,在這些山、峰、崖上長著奇花異草,古柏勁松,老梅翠竹。其形狀更是千姿百態,有的盤根錯節;有的三彎九拐;有的滾龍抱柱;有的老婦梳妝;有的狀如少女披髮,或形似雄獅戲球,好看極了。我立在一盆垂直海棠的水漬盆景面前,不住叫絕稱讚道:「你看這一盆多奇多艷,簡直可稱鬼斧神工之作了。」

「是呀!這是我國勞動人民的獨創。造一盆像樣的盆景,有的要花上幾代人的功夫,時間長達數十百年。所以宋朝大詩人王安石說:‘看似尋常還奇崛,成如容易卻艱辛’。」他點點頭道:「此叫樁頭盆景。……」我不明白問:「什麼叫樁頭盆景?」

他說:「根據盆景的造型藝術和盆景的主從關係,花工把它分為兩大類。一類是展現樹木姿態的叫樁頭盆景;一類是再現林泉山川的叫山水盆景。樁頭盆景又分自然型和規則型。規則型的樁頭有棹拐法、方拐法、對拐法、滾龍抱柱法、三彎九拐法等十種;自然型樁頭有立式、臥式、俯式等五種。山水盆景,以水園盆景又分水盆、旱盆、半旱盆。」

我笑道:「那麼這盆垂直海棠的盆景就叫樁頭規則型的對拐法了?」

「你說對了,看來你真聰明。」他笑著誇我,接著他又說道:「欣賞盆景不僅是一種美的藝術享受,更重要的是從中我們會學到許多新的東西。」

最後我們來到盆景園的屏牆,屏牆上面畫著一匹奔騰的駿馬,它邁開四蹄、凌空而起,象徵著社會主義祖國一日千里的前進步伐。

「多寶道人」注目地看了看,笑著問我:「這馬畫得如何?」

我對國畫沒有研究,也缺乏欣賞能力,粗略地望一眼,順口答道:「就像真的一樣,是徐悲鴻手筆的臨摹吧?」

「徐悲鴻的手筆不會這樣拙劣。」他站住,以手指點畫工的不足之處說:「馬在跑的時候,尾巴是直的,頸脖是高昂的。這匹奔馬的尾巴卻下垂,頭也沒有昂起。說明畫家在觀察生活時,忽略了這個細節。再有,這匹馬畫得沒有特色,像蒙古馬又不像蒙古馬,像伊犁馬又不像伊犁馬,像河曲馬又不像河曲馬,說它是川馬吧更不像。河曲馬高大雄偉,背部略凹,頭頸細而低垂,四肢瘦而蹄大,其特點是善於吃苦耐勞,靈捷勇敢,耳聰性敏,它和蒙古馬、伊犁馬號稱我國三大名馬。徐悲鴻的《八駿圖》是根據周穆王西巡時,乘騎的驊騮、綠耳、盜驪、天駒而來,從馬的形狀看多半是蒙古馬體形。」他振振有詞地回答我的提問。我聽後仍不滿足,又提出新問題:「項羽騎的烏騅馬又是什麼種類的馬?」

「烏騅是指馬的顏色,不是馬的種類。」在一旁的楊蓓接上話岔說:「照古時的說法,渾身純黑的叫驪,赤身黑鬃的叫騮,蒼白雜黑毛的叫騅,黃色間白斑的叫驃,黑白相間呈鐵青色的叫驄,白馬黑脊的稱為麟。項羽騎的那匹就是蒼白色雜黑毛的,相傳這是一匹性情野暴的烈馬,雖在營中服役,但放肆起來,將校們都不敢接近它身邊。一天烏騅野性大發,項羽一見走過去,一把抓住長鬃,身子一縱跨上馬背,烏騅猛叫一聲。撒開蹄子狂跑,一林穿一林,一山過一山,跑得汗水如注,精疲力竭。這時,烏騅從一棵大樹邊跑過,項羽一把將樹桿抱住,滿想把馬鎖住,誰知鳥騅使力掙扎,人馬兩不相讓,結果是大樹讓步了,連帶一座小山土包,一起被拔了起來……」

我聽得入迷,突然想到一個聽來的故事,立即轉個題目問:「楊姐,有個考試的題目叫《論項羽和拿破崙》,是怎麼回事?」

她臉上蕩起串漣漪,靜靜地一笑說:「我知道了,一個迂腐的舉人的笑話,答案是‘項羽有拔山蓋世之力,豈有破輪而不能拿乎!對不?這個故事諷刺了那些閉關自守,不學習西方先進經驗的國碎派,連赫赫一時,橫跨歐亞的絕世英雄拿破崙都不知道。」

說到拿破崙,正好我新近在圖書館借到了一本《拿破崙傳》,想藉此考考她的真才實學,便問:「你對拿破崙這個人怎麼看?」

她想也不想地回答道:「馬克思說,拿破崙是個偉人,英雄。現今世界上研究拿破崙的著作有一千多種,少說點有幾千萬字吧?在他短短几年的戎馬生涯中,他竟從一個炮兵上尉躍居到統率法蘭西全軍的最高統帥,使人震驚!他成功的主要之點,是他毫不諱言地宣稱:軍事上的獨裁,政治上的壟斷。對付請願示威者的最好辦法‘是刺刀加大炮。’對待征服者和反抗者,唯一辦法是殺!成百的殺,成千的殺,成萬的殺。但是,他卻十分愛他的軍隊和人民,把用戰爭掠奪到的珠寶和黃金,毫不吝惜地分給他們。所以士兵們都願意為他賣命,為他打仗,人民都擁護他,喊皇帝萬歲!所以他造就了極盛的法國,給法蘭西民族帶來了從未有過的光榮和戰功。」楊蓓的回答不緊不慢,娓娓道來,舉重若輕。對她淵博的知識和精闢的見解我不得不感到由衷的欽佩。

還有一次,我和楊蓓兩人一起,探討小說的有關寫人的一些細節問題,她告我:「要想得到好的東西,就要善於發掘。雖然每個人都有耳朵,可是所有的人並不一定會使用耳朵。巴爾扎克一生有句名言:‘拿破崙用劍沒有征服的,我要用筆去征服它。’不過,搞文學的人易於在文字上出差錯,正如會泅水的人,易為水淹死一樣。」

我聽後,十分敏感地知道她話中的玄機,笑了笑道:「楊姐,你這些顧慮是不必要的,在舊時代寫書的人是這樣,易受文字獄之害,可我們現在的國家是社會主義。社會主義的國家是人民當家,最民主最自由,怎麼會有文字獄呢?出現文字獄的時代,已為黨和毛主席埋葬了。我希望能看到你寫的東西?」

她嫣然一笑,搖搖頭道:「我不會動筆,胡風的事已使我傷了心,我不想再去招惹麻煩。你知道不,清朝雍正時,有位叫查嗣庭御史去江南主考,出了一句《四書》上的題:‘維民所止’。有人向雍正報告,說他要殺萬歲的頭。‘雍’去了頭,便是‘維’,「正」去了頭,便是止。雍正信以為真,立即下令將查御史滿門抄斬。還有一個叫徐駿的大官,也因文字上的事情革職回家閑賦。他成日悶悶不樂,有天飲酒看書,正在看著一股風吹來翻了書頁,他信筆寫道:清風不識字,何必亂翻書?監視他的人立即報告雍正,說他罵大清帝國,說滿人認不得漢字,卻要嚼文咬字。於是雍正大怒,將他也殺了,還誅其九族。你看,多麼嚇人!文字太可怕了,當權者要找你麻煩非常容易。小黃,有時我真想改行,可我又喜歡文學,真矛盾。」看來她可能在「肅反」中因文字事,和我一樣吃過幾天苦頭。我是翻身者有感共產黨恩德,而易於忘記,她們是知識份子從「第一共和」而進入「第二共和」,不是得利人,故深深記住那怨恨。對於共產黨我自然比她有深厚的情感,便借勢做思想工作:「楊姐,是呀,歷代統治階級,總是用高壓的手段殺戮知識份子,殺戮寫文章的人,結果呢?是加速他們的滅亡。這些慘痛的歷史,已經一去不復返了。現在我們國家正在搞社會主義建設,需要大批的作家、藝術家,我認為決不會再出現文字獄!」

我說得斬釘截鐵,對黨和毛主席一片熱愛之情。她無聲地淺淺一笑,算是回答。

通過和他(她)們的交往,對人生與藝術的探索,我深感自已的淺簿與無知,要好好地讀書學習。同時也留下一個陰影:覺得過去的政治運動損害了這麼多有知識文化的人,在有可能的時候我應向黨反映反映。

說也怪,這時候我開始對政治思想上的進步越來越冷淡,甚至覚得過團組織生活都是負坦。黨辦主任閻凱同志找我談話,直截了當問:「小黃,我幾次催你寫入黨申請書,為什麼拖著老不寫,政治上不想要求進步麼?不入黨怎麼能出任部門負責人?張總十分關心你啊!」

我笑著不置可否地回答:「我覚得自已條件還不夠」。閻凱說「夠不夠不是你說了算,組織和領導最清楚。」

閻凱同志顯然不滿意了,此後就沒有找過我。我也不放在心上,認為做人不是靠黨吃飯,有沒有本事才重要。我所謂的本事,就是當作家,能把生話中所見所聞寫出來告訴讀者,以表現自己的愛憎。

記得大概是1956年6月29日那天,我因事上斑晚了一個小時,進得辦公室不見組長肖青,胡克由說開會去了。楊蓓望著桌上當天的報紙,抱頭久久思忖,陳澤昆也凝目在想著什麼?我坐到自已的辦公桌前方注意到新華社的通欄消息:波蘭波茲南數萬工人罷工,政府下令開槍鎮壓。

事件發生在1956年6月28日。

這天,斯大林機車廠和重型機械廠的工人派出8名代表到省委請願,要求提高工資,但是遭到當權者的扣壓。被激怒的工人們走出工廠,舉行示威。很快,遊行人數增加到數萬人。他們打出了「提高工資」、「打倒共產主義」、「與蘇聯斷交」、「要民主要自由」等標語。遊行的人群衝擊省委、省政府、市法院、檢察院和監獄。他們解除門警的武裝,焚燒法院檔案,釋放政治犯。

被激怒的統治者突然下令開槍,「噠、噠、噠」一陣槍響,警察局門前的人群,有數人飲彈身亡。幾個血氣方剛的青年衝到警察面前,向他們要槍。不知所措的警察竟將槍交給了工人。拿到武器的工人向警察局射出了一串串仇恨的子彈,警察局裡也不斷向外射擊。事件震憾了最高統治者當局,他們調來14萬全副武裝的軍人,浩浩蕩盪開進波茲南,坦克在大街上巡邏,飛機在低空盤旋。一時間,這裡好似進入了戰爭。持續兩天的衝突造成53人死亡,300多人受傷,323人被捕。寫下了一頁共產主義屠殺人民血淋淋的歷史

我聽見陳澤昆在自言自語說:「不可理解,不可理解,共產黨領導的國家工人階級也罷工?更不可理解共產黨竟然下令開槍殺工人?」

楊蓓插言說:「罷工是很正常的事,工人不滿發泄一下有什麼了不起?問題是政府不能去鎮壓!」

我認為他們的說話很有道理,便補充一句:「他們這樣做不對,共產黨領導的國家怎麼能鎮壓人民?我們毛主席就不會這樣做。」正說著開完會的組長肖青回到辦公室,他同意我的意見:「剛才編委會上還議到這事,看來我們國家是反對這樣做的,不然不會發消息。」

議論歸議論,事實歸事實,沒有想到中國共產黨後來比他們還凶狠,死五十幾個人算個什麼?小萊一碟!

「往亊微痕」供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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