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遲來的九月革命(圖)
【看中國2014年10月01日訊】才離開了香港兩個星期,那個我以為自己無比熟悉的,我出生成長的地方,已經變了天。
一場浩浩蕩蕩的「雨傘革命」(其實我更喜歡道地的「縮骨遮革命」)癱瘓市區中心地帶,但沒有放火搶掠,沒有暴徒乘亂打家劫舍,香港人,其實在教育水平與公民意識上,一早就有全面民主化的準備。
一些原本跟政治保持距離的朋友,竟然自發上街,挨催淚彈,組織街站與物資--你從來不會知道歷史在何時轉向,事前幾乎沒有人看好佔中,然而香港的情況正好證明,多年來無數「失敗」的社運與社區工作在民間撒下的種子,都同時迸發萌芽,現在是收割的時候了。
其實,與其說我們「不滿」中央在8.31拋出來的政改方案,不如說那樣的政改方案,根本跟香港的核心價值水火不容。如果這個方案本質上是專制的,獨裁的,無論他們如何強加於我們身上,即使這次運動最終會被暴力鎮壓,只會培養出更多的民怨,更多的反彈。十年前零三七一拉倒二十三條,從此被視為「有效」的社運模式;然而隨著中央逐漸真正接管香港,社會運動亦相應激進化,愈高壓,反彈愈大,這些為何位處高位的人,從來不懂?
我們從來覺得「搵錢」是香港核心價值,此言自然非虛,然而群眾或者已經意識到「搵錢」背後其實是完善的法治與民主制度,還有今天那些洶湧沸騰的民意,一方面由學民與學聯的決心與行動造就,一方面是學術界、文化界與和平佔中在過去數年為香港鋪墊的理論力量與討論氣氛。民間公投自然缺乏法律效力,但民主的滋味,嘗過又如何能忘?一次又一次的實驗,都是群眾的充權過程,也是一種公民教育。我從來不相信不斷叫人「勇武」就真的能「全民勇武」,建設公民社會如同建設萬丈高樓,只能從基層開始滲入,只能做好論述,只能「有機地」擴大民主力量。今日出來參加雨傘革命的人,曾經是普通的中環上班族,是一些被稱為「永遠只識搵錢」的「典型香港人」?而其實,真正相信民主,又何必犬儒地,倉促地將香港人定義為搵食動物?沒錯,過去十年的社會運動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敗,但環顧世界,回首歷史,那時那地,又非如此?
佔領已經來到第三天--大家都知道警方一定會嘗試清場,事實上,無了期的佔領,或許也不可行。我們能否挨到8.31的決定被收回,無人知曉;然而最重要的一點是--經過今次,香港人看待政治的方式,再不一樣。參與過運動的公民,從此就是經歷過公民社會洗禮的個體,有了清晰的政治身份,知道自己在社會裏的位置。如果說公民覺醒,還有比這種覺醒更好的覺醒嗎?
身在英倫,只能憂心忡忡地留意著香港新聞,唯是今天上憲法課,教授在課堂上播了一段雨傘革命的片段,我鼻子一酸。香港大抵從來沒有以這種方式成為過國際焦點,這場九月尾的風暴,和平得如同香港人往商場購物然後回家看「愛回家」的一個庸常下午,即使是抗爭,我們仍然那麼謙卑,那麼克制,叫人如此心痛。在課堂上解釋了香港的政制爭議,教授問我:「你現在一定很想回家吧。」是的,讀書的機會很難得,英國的環境很好,很安全,與同學的知性討論叫人感覺如此幸福--但我很想回家,我一直在想像,如果我在香港,我會在那裡?在政總,在銅鑼灣,還是旺角?我只知道我會在人群中,為我心愛的香港而奮戰。曾經訪問過許多來自中東的流亡者,包括因為反對政權而被流放法國的伊朗人。我終於明白,作為diaspora的一員是什麼意思--那是一種既遠且近的感覺,那是一種無法向外人解釋的鄉愁,除了重新踏足故鄉,無法治癒的思念。我沒有被流放,但身心異處,這些日子,唯有今天能夠讓我感覺少一點歉疚。
我會好好裝備自己,老套點說句,成為更好更有用的人--願我們殊途同歸。
(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