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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可能?純粹是一千零一夜(圖)

《往事微痕》文革軼事:改名風波

作者:任蘅芳  2014-08-14 19:59 桌面版 简体 打賞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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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中國2014年08月14日訊】1966年到2008年已是過去了42年了,正所謂彈指一揮間。每每想起就像昨日之事。印象之深記憶之新,那是我前半生中所沒有的。我偶爾向兒女們及年輕人們提及那個特定年代的往事,他們往往睜大那一雙雙清澈潔淨的眼睛,滿懷驚異狐疑的神情:怎麼可能?純粹是一千零一夜。

是的,這只是在天方夜譚中才能讀到的故事,竟然全在我生命歷程中經歷到了。幸或不幸,趣或無趣,我無從評論,僅如實記載下來,讓後人也知道那荒唐年代的荒唐事。

那年,我正讀高二。正是邁進高三提前準備高考的階段。很多同學都緊張起來,但我卻還是輕輕鬆松,渾渾噩噩。覺得高中畢業升大學是順理成章的事,天生我才必有用嘛,有什麼好緊張的。因此,外界的什麼‘「氣候」‘「風向」變化我渾然不覺,仍舊該玩兒就玩兒,該學則學。不知不覺學校停課了,朦朦朧朧「5,16」通知下達了,莫名驚詫中毛澤東在天安門接見了紅衛兵,戴上了宋彬彬獻上的紅衛兵袖套。於是乎首都紅衛兵帶著紅司令的旨意,帶著齊向東、譚力夫鼓吹的「血統論」潮水般湧向全國。血統論的核心就是: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兒會打洞。一時間隨著紅衛兵的傳播,全國各地各單位掀起一場貫徹執行「無產階級階級路線」的運動,尤以中學為甚。對歷史學家來說文革起始於批判「海瑞罷官」,但對於中學生來說卻是起始於血統論的推行。

親不親,階級分,這6個字就足以讓天真純淨的中學生們熱血沸騰,找不著北了。事情的確如此。原來融洽的師生關係沒有了,同學之間親密無間的關係已不復存在,紅五類的同學好像都帶上假面具,六親不認了。我們學校的紅衛兵團成立了,頭面人物均是各班的‘「紅五類」(即父母是革命幹部、革命軍人、革命烈士、工人、貧下中農)而且大多本來就是校幹部和班幹部,因為在這之前國家在各個領域中早就實施這一階級路線了,只不過沒有如此明目張膽罷了。今日不同往日,可以痛快地一嗓子喊出:龍生龍、鳳生鳳……。且毫無顧忌了。於是全校師生根據出身份成三六九等。紅五類的師生校內校外鬧革命。首先在全校召開進行文革的誓師大會。學校的大喇叭吼道:紅五類的師生到大禮堂開會;麻五類(醫生、教師、小商販、自由職業者、中農)到階梯教室學文件;黑五類(地、富、反、壞、右)的狗崽子滾到大操場聽訓話。我雖然心裏極不痛快,在那種大環境下,也只得裝作一副願意革命的模樣,走進階梯教室。

紅五類在禮堂密謀什麼我不得而知。階梯教室的麻五類是恭敬地聆聽宣讀齊向東的《血統論》和譚力夫的《無產階級的階級路線萬歲》,平心而論,這兩篇文章如果不是立論錯了,無論是在製造氣勢還是蠱惑人心上,它確實達到目的了,特別是譚力夫的《無產階級階級路線萬歲》影響極大。它像鴉片一樣刺激著紅五類的同學,使他們時刻處在興奮的狀態,盤算著如何揮舞鋼鞭進行專政。事實上,一些紅衛兵同學確實揮舞著皮帶「觸及」過不服氣的師生們的肉體。美其名曰‘觸及’肉體幫助「觸及」靈魂。此是後話。至於滾到操場上聽訓話的狗崽子的情況,我是聽我的好朋友劉海康告訴我的。以校長楊蜀翹為首的「狗崽子」師生們按照要求低著頭,列隊聽訓。訓話內容仍然是「血統論」。海康悄悄地對旁邊的同學說:要是劉少奇,周恩來在也得站在我們中間,他們不也是「狗崽子」嗎?那同學嚇得直拉她的衣服:別說了,會聽見的。順便說一句,楊校長是川東地下黨出身,但因江青一句話:川東地下黨沒有一個好人,加上地主出身,想不滾到操場都難。

從那天以後,各班紅衛兵頭們開始忙於奪校權大戰,斗「學術權威」,到社會上抄家。每班剩下為數不多的幾個紅衛兵就領導各班麻黑五類同學學習。學習內容五花八門,不一而足。這期間我班出了一位人物,在我校文革史上赫赫有名。此人名叫肖澤東,在班上極其一般,學習成績屬中上,長相平常,個頭矮胖,綽號「冬瓜」,總之才不出眾,貌不驚人。唯一讓人印象深刻的就是她的名字:肖澤東。這是和我們「偉大領袖、偉大導師、偉大舵手、偉大統帥」毛澤東同名。她的父母太有才了!竟然給她取了一個偉大的名字。這要是放在封建王朝篤定犯諱,弄不好還會掉腦袋,滅九族。她的家庭出身為小業主;父母與人合作或自己經營過小茶館,這是一種稍推一把就是資本家,稍拉一把就是屬於上中農或小土地出租等麻五類的邊緣成分。由於她為人謙和,人緣尚可,所以紅五類的同學也沒怎麼為難她,就讓她歸在麻五類中了。和我們一起在班裡學習。學習中她沒什麼動作,並不起眼,也未為虎作倀。不過就是作倀,人家未必看得上。不知不覺中她未到校也沒人注意。

她沒來校一段時間後,突然,本班的幾個骨幹紅衛兵回到班上嚷嚷:肖澤東這「狗崽子」狗膽包天,竟敢跑到省市委門前靜坐示威,立即抓回來批鬥,看她還敢不敢翻天!我們才知道失蹤了的「冬瓜」原來跑到校外跟著大學生造反去了,不禁暗暗佩服,真是人不可貌相,不顯山不顯水,竟然敢高舉起造反派的大旗。相比之下,我們卻是逆來順受少了些骨氣。當晚,我班以魏季華為首帶領一群紅衛兵(除了我班的外,還有初中的)殺氣騰騰地到肖家問罪去了。魏季華是班上頗為厲害的角色,精幹聰明,城府很深,平素較為孤傲不太搭理人;別人也不招惹她。

文革一開始,由於她出身工人,便成了紅衛兵,一下子便異常活躍,伶牙俐齒,言語刻薄。批鬥麻黑五類同學很賣力,得力。自然便成了紅衛兵的骨幹。肖家離學校很近,是學校背後的鹽道街上,只有五分鐘路程。那是三間帶樓的臨街鋪面房;樓上為自住,樓下不住人只堆了些雜物(樓下是被國家經租了)。樓上屋頂很低,房樑歪歪斜斜,彷彿隨時會倒塌似的。就這三間東倒西歪屋,在當年一家人能住上,那是相當的奢侈(我家五口人就全擠在18平米的一間房)。這幾間房就是她父母曾經開茶館的房子,下面營業,上面住家。如今父親已去世,兩個哥哥在外地工作,家裡就剩她與母親相依為命。魏季華等人是晚上10點多鐘去的,卻扑了個空,因為她已跟著大學生們跑到北京去了。使勁拍門後,她母親下來問找誰,魏等人惡狠狠地說:通牒肖澤東,盜竊了毛主席大半個名字,罪該萬死!勒令她改為肖介石。她母親,一個沒有文化,和女兒一樣矮胖的個頭的小老太太,聽了這一長串莫名其妙的叫罵、訓斥,半天才反應過來,氣得發抖:隨便你們怎麼改,肖介石,肖狗屎,我都沒意見!你們就是把她剁碎丟去餵狗我也管不了!說完,轉身啪地把門關上了。這幫人覺得威風也抖夠了,羞辱的目的也達到了!方才得意洋洋班師回朝。

大約又過了半月,肖澤東回到了學校。與走之前相比判若兩人,意氣風發侃侃而談,給我們講述著北邊的事:北京早已開始了批判「血統論」,首都紅衛兵絕大多數成了保皇派(即保爹保媽派),犯下了一系列錯誤和罪行,該清算他們的保皇錯誤及他們走資派後臺的罪行。現在全市的大學生已經成立了革命的紅衛兵組織。我們也要成立中學紅衛兵,但不是單純的紅五類出身,要聯合一切願意革命的人。我望著她不禁驚異: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此言非虛!聊起魏季華等人到她家鬧改名一事,她僅輕描淡寫吐了兩字:無聊。爾後她發起成立一個紅衛兵組織:‘826錦江中學分團’,任團長。成為我校繼紅五類紅衛兵後大眾紅衛兵的領袖,是錦江中學1966---1969年的風雲人物。即使過去了42年,只要是我校初68級至高66級的學生,不知道她名字的實屬鳳毛麟角。

在她的鼓動下,我們這些挨斗的麻黑五類們基本上都加入了「826錦江中學分團」終於當上了改良後的「紅衛兵」。雖說是時事造英雄,肖澤東決算不得英雄,但她卻是我們學校第一個吃螃蟹的人。肖澤東的名字後來終於改了,改為肖靜華,是她自願改的,沒人強迫,是否她也覺得和毛澤東同名有點不敬。但同學大多不認她的新名字,仍舊叫她肖澤東,她也只好答應。如今她已年逾花甲。2004年我回故鄉見到了她,是即將退休的中學英語教師,儼然像一位慈眉善目矮胖的小老太太,眉宇間已找不到當年那種叱吒風雲的英氣了。這也算是歲月的侵蝕吧!

「往亊微痕」供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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