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老知識份子掙紮在養老生死線上
該問誰?

【看中國2014年03月09日訊】現在社會風氣是只認錢。我活了86年,偏偏是個恥言錢的人。如今老了,退休了,病了,又孑然一身,卻為錢所困。

自幼,母親教我:咱家清貧,窮人要有窮人的志氣、骨氣,不能讓人看不起,靠自己,不要依賴任何人。幾十年,我一直按照做了。

大學畢業後,第一個工作單位是中央黨校,黨校教我:比工作、比貢獻;不比待遇,不比享受。我按照做了,從未向組織張過口,伸過手。

黨校告訴我:現在是低工資、高就業;低工資,高積累,咱要建設新中國。我無二話按照做了。自51年至對口歸隊到甘肅省社科院,每月只拿幾十元工資,我安然承受了。沒感到不夠用,也沒惶恐過。

1958年大躍進之後,有過三年大飢饉,中直機關抽調萬名幹部下放全國各地,我自北京下放四川。當時是一生交給黨安排,打起背包就出發。一去二十年,完全脫離專業。歸隊後,八十年代末,平生第一次評職稱,也是最後一次評職稱,評後退。下去的二十年,算工齡,不算專業年限。我和亡夫畢可生對此沒有半句爭議。

目前,我獨自一人生活,月退休金,滿打滿算3200元。省吃儉用,不能說不夠,我患有慢性腎衰竭、嚴重貧血、糖尿病、高血壓。蘭空醫院的醫生剛剛把我從死亡線上搶救過來。加之高齡,體力實在不支,必須請家政服務幫我買菜、做飯、打掃室內衛生。

一月來,我四處託人,也談了幾位,我把薪酬給到1500元。都說:「再考慮一下」或「與家人商量一下」,最後的回覆是:「不來。」明眼人提醒我:「你錢給得不夠,錢夠了,她自然願意來!」

我彷徨了。1500元,已是我退休金的一半了!究竟多少算夠呢?我電話諮詢了蘭州市婦聯家政服務中心,對方很誠懇地回答我:「這樣的家政服務,目前價格都是1800元到2000元。」

一千八到兩千!我的退休金只剩一千二!誰都知道現在生活必需品糧、油、肉、菜一斤多少錢。水、電、天然氣,也是必不可少的支出。我病體支離,步履艱難,無法上公交車去醫院,必須仰賴出租,出租車起步價10元。我去一趟蘭空醫院,來回起碼20元。報紙上直強調不准公車私用,我不願向單位張口。我也不願意老用醫生的私家車。儘管他們是我的好朋友,但我不能賴皮賴臉!

至今家政服務沒找到,若滿足她們兩千,我的一千二,真不知該怎樣安排生活!

我不希望任何人用錢接濟我,我北京的大學同學、上海的年輕朋友都說過:「你有難處,自管開口,我這兒還可以,你千萬別客氣!」可是,中國有句老話:「救急不救窮,」我不是一時之急,我又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死,依賴朋友接濟,豈是解決辦法?況且,這也不是我做人的道德標準,我的良心所允許的。

更深一點說,我心裏還有一個更根深蒂固的,更強有力的想法:我要一個公道!我要一個生存價值!市婦聯告訴我:家政要一千八到二千;從甘肅電視報上看到,一個月嫂,月工資近一萬。我退休金是三千二,畢可生在世退休金只比我多75元,他若不死,我們有兩份退休金,我都不說上面這些話,我不會被擠兌得不夠用,我不會吱聲!

與家政服務和月嫂相比,難道,我和畢可生只值三千多一點嗎?是嗎?是這樣嗎?應該是這樣嗎?

畢可生是清華大學社會學系52年畢業研究生,我是北師大國文系51年本科生畢業。幾十年來,我倆,有資格被認可,我們在專業上都不是弱手。只簡單舉兩例:他是中國大百科全書社會學分卷副主編;我被南京師大吳調公教授推薦,參與撰寫《古文鑑賞辭典》(已於1986年7月由江蘇文藝出版社出版)。

我倆1988年退休後,一直沒閑著,我們分文不取地輔導過將近20個學生。他教英文,我教古文,教孩子寫毛筆字。我倆共同翻譯英文小說《人猿泰山》。共同編寫以數字為檢索方法的字典。可生死的前一天還在執筆,他死後,我悲苦孤獨,病體支離,但也沒擱筆。我們都想把被耽誤的20年補回來。幾十年,我倆都兢兢業業。

家政服務和月嫂,都有個理直氣壯的理由:生活用度、物價都翻番了,有的還不止一番,一瓶洗鍋碗用的洗滌液過去一元多,現在五元了。不錯,這是事實。然而,我也生活在同樣的環境裡,誰給我翻番了?物價上漲,尚未封頂,會繼續漲,我的三千二,沒有安全感,雖然報上也總說:縮小差距,何時?86歲病嫗能等上嗎?

有些想法,我無法戰勝,揮之不去。畢可生死後,生和死,一直在我心裏打仗,實在感到:死,是最好的解脫。何以?

1、可生與我是好夫妻,我們互相選擇的標準,都是一樣的:一是怎樣做人的;二是怎樣作學問的。至於職務、地位、工資都不在考慮之內。我們彼此看重,彼此欣賞,相扶相依、相輔相成地度過了三十年美滿幸福的生活,52歲到83歲。他死了,我是高山流水失知音,兩年了,我在悲苦煎熬中生活,死,會得到解脫。

2、在生活中我無法寧靜,過去有可生,現在我一人,常會遇到一些我自己解決不了,又十分煩心的事。

3、我86歲了,對單位、對社會,不會再有什麼貢獻,只能越來越多地麻煩別人。譬如,目前到銀行取退休金,把生活日用品買回來,對我都成了難事,必須委託別人。今後,體力只會更差,不會更好,麻煩別人的事日益增多,我活得心裏不安然。況且,八十多歲已不算短壽。我何苦成為別人的累贅?

4、在物慾橫流、拜金主義盛行的今天,也不乏乘人之危、趁火打劫,總想咬誰一口的人。我死了,任何人也無法再咬我了,這也是一大快意事!

我也前思後想過,我不能自己想辦法死,又何以?

1、現在不比文革,文革時,我一身無挂礙,我的生死不牽涉任何人。我曾找過死神,死神把我推回來了。如今,有了可生,他死了,我們夫妻名義還在,我不能影響他。

2、單位絕大多數人對我非常好,我要顧及單位名聲,人做事不能昧良心!

這是我真實想法,絕不是給自己找託詞。

現在我真是生也難,死也難!何去?何從?剪不斷,理還亂!

屈原寫過一篇《天問》,我該問誰?

(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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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孫亞英相關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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