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國人眼中「多彩」的文革生活(圖)
文革時期不管男女老少,衣褲都是黑藍灰三色,男的都穿軍綠球鞋,女的都是方口偏扣黑布鞋。(資料圖片/看中國配圖)
【看中國2013年06月17日訊】1972年初,中美關係開始「解凍」,與此前的「全封閉」相比,來華的外國記者、國際友人人數猛增。然而,外界要瞭解「文革」期間中國的真實情況,並不容易。當時美國著名電視製片人露西·傑文斯女士拍攝的一部以北京一家人日常生活為背景的記錄片《故宮》,在海外頗有影響,當年還獲得了美國電視最高獎--艾美獎。從這部片子的拍攝過程,可看出外界是如何「瞭解」當時的中國的。
承擔這次這個特殊「政治任務」的,是當時的清華大學學生劉志軍一家。據劉先生回憶,由於是國務院辦公廳交北京市「外辦」具體經辦,所以北京市「外辦」經過幾個月的仔細篩選後才選定他家。但外交部仍不放心,有關領導還親自到他家實地查訪,看了他爺爺、父母、兄弟姐妹,並向當地派出所和居委會作進一步瞭解才最後確定。剛開始拍攝,露西便面有困惑:「全家人不管男女老少,衣褲都是黑藍灰三色,男的都穿軍綠球鞋,女的都是方口偏扣黑布鞋,三代人站在一起就像是部隊一樣。」正如作者所說,「也難怪,那個年代的人除了綠軍裝,幾乎都是黑藍灰色,即使女孩子有件鮮艷點的衣服,也必須穿在裡面,因為露出來就是資產階級思想。」但為了表現服裝色彩的豐富,他的大妹妹只好向一位剛結完婚的新娘子借了件紅衣裳,二妹妹則到鄰居家借了件暗紫色格上衣。另外,當時經濟凋敝,物資供應緊張,所有東西都要憑票限量供應。不過,「《故宮》中有一組鏡頭,要表現中國人民生活水平正在提高。當時正趕上中秋節,廣安門菜市場突然擺上了各種新鮮蔬菜,應有盡有。那個年代,老百姓不管買什麼東西都要憑證且限量,惟獨那天肉菜全不限量,敞開供應,只要排隊就能買上。我父親的單位為了讓我家在外賓面前表現出中國人的自豪,還特地補助他一百元錢,母親攥著相當於自己三個月工資的錢,樂滋滋地擠在買菜的人群中……」(劉志軍:《影片〈故宮〉引出的跨國情緣》,《縱橫》,2002年第7期)
「文革」時生活的「多姿多彩」、商品的「琳琅滿目」就這樣被製造出來。平心而論,很難要求這些「他者」瞭解當時的真實情況。因為那時正「狠抓階級鬥爭」,「敵情觀念」極強,有關方面制定了極為細緻、嚴格的與「外賓」接觸的有關規定,各單位、居委會都組織全體人員、居民學習、熟背這些規定,使外來者很難獲悉真情。
當時我從農村回城探親,也曾與其他知青一起被招到居委員開了半天會,學、背這些規定,經「考試」把一條條背得滾瓜爛熟後才能回家。其中一條規定,如外賓到某商場時,該商場所有商品可不憑券而敞開供應,為了顯示「一片繁榮」,中國居民也可「購買」,但「買」後不得離開商店,要等到外賓走後再到櫃臺將貨退還。當時報紙還表揚過某菜場一位賣肉的師傅「水平高」,一次顧客拿出肉票要買二兩肉,這時恰有外賓在旁,這位賣肉師傅當即決定根本不要肉票就切了二斤遞給顧客,讓外賓看到了我們的生活水平之高。據傳達說曾有人乘外賓在時買了好幾雙尼龍襪(當時買尼龍襪要「工業券」,買線襪要「線票」,買肥皂、火柴……全都要券要票,這些券、票發放量非常少)就想走,但在門口被有關人員攔住,後來襪子全退不說,還被通知到工作單位,受到處分。「規定」還對外國人可能提出的種種問題都提供了「標準答案」,如「文化革命」是「很有必要」,「五七干校」、「上山下鄉」是「大有好處」或「很受鍛練」。有關工資、家庭收入的答案是「 生活很好」或「夠用」,不能說出具體多少錢,據說是根據工資水平可以推算出國民生產總值,可以推算出工農業生產狀況,可以推算出軍工情況,可以推算出國防實力……因此,每人的工資多少事關國家機密,不得告訴外國人。
不是故事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在所有問題中只有「家裡有幾口人」的答案是「可如實回答」。當時就流傳這樣一個故事,說有外賓問一個老頭兒家有幾口人,這位老人生怕答錯擔不起責任,一時緊張,像在居委會「考試」一樣慌忙回答:「可如實回答。」弄得外賓莫名其妙。
若仔細研究,從這一紙「規定」中可以看出當時的「夷夏之大防」、控制之嚴密、宣傳的伎倆、經濟的衰敗……這一紙「規定」當時廣為下發,但大家都是背完就扔。筆者現在才意識到這一紙規定其實非常重要,因為這就是史料,是我們曾經這樣生活過的證明,因為「無征不立」是歷史學最基本的學術規範和起碼要求,所以在某種程度上說,沒有文獻就沒有「歷史」,或者說,「歷史」是由文獻形成的。遺憾的是,我問過許多人,竟無一人將這一紙規定保留,當然我也沒有保留。細細想想,普通人日常生活中的許多「文獻」,往往就是這樣喪失的;進一步說,我們的「歷史」,我們的日常生存狀態,也就是這樣喪失的。
另一方面,對於不少外賓、海外華人回國後對「文革」中的中國那種到處「鶯歌燕舞」的熱情報導,也就很可以理解了。著名美籍華人歷史學家何炳棣先生當時發表了有關的系列文章,在海內外影響極大。當現在有人勸他在文集中將這些文章重印時,他誠懇地表示「我卻願意把它忘掉」(何炳棣:《讀史閱世六十年》,廣西師大出版社2005年版,第393頁)。「把它忘掉」,雖只簡單幾個字,卻飽含一個真誠的學人瞭解實情後的沈重反思與難言的心情。然而,如今國內卻很有某些「學界新銳」為「學術創新」而將此類報導作為「文革」乃「真民主」、「經濟還很繁榮」一類的論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