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城鎮化和「碾死農民」連在一起

近來碾死農民事件集中爆發，8天3命。3月27日，河南中牟縣一農民在阻攔強行租賃其承包地的某農業企業工作人員時，被後者駕駛鏟車碾死；3月30日，湖北巴東縣一農民在向高速公路修建方討要土地補償時，被施工方的水泥罐車碾死；4月3日，四川西昌市一農民在與破壞村莊水源的某鋼鐵企業協商時，被該企業的推土機碾死（4月6日《南方農村報》）。

伴隨碾死事件的官方言辭，奪人耳目的詞彙為「意外」和「事故」，這並不讓人感到意外。公眾在接受如此信息前已經過了多次「演練」，之前早就發生過幾個著名的碾死事件，如浙江樂清農民錢雲會被碾死，河南正陽農民李莉被碾死，都曾成為輿論焦點。

況且，暴力拆遷製造了無數惡性事件，公眾見多了自焚和致死人命案例，於是不難想到，農民被碾死，那是血腥強拆的持續進展。

我並不認為每一起碾死事件都是蓄意謀殺的重案，現場的某些意外因素肯定存在。不過，此類事件中的「意外」大有文章。在「意外」之外，有太多的「意內」，這裡意外的偶然，有其合乎內在邏輯的必然性。碾死農民，其實是一種必然事件。

這樣的意外之死，只屬於農民，只屬於處在保家維權狀態中的農民；這樣的意外，均前置利益爭奪背景，都是爭執與衝突的過程；這樣的意外，都是因農民拒不配合權力和企業的需求而發生；這樣的意外，通常發生在農民的地盤，碾死農民的一方作為入侵者出現；這樣的意外事件中，鋼鐵機械是長眼睛的，操作者從未對他人大意，他們只有碾死農民的駕駛史，素無碾死官員、警察、法官、企業家等強勢人士的前科，他們在長期的操作中，甚至連一條狗、一隻雞都沒碾死過。

不僅如此，這樣的意外事件發生後，批評農民不顧大局、漫天要價、要錢不要命的言論會隨之出現。碾死的農民非常貪婪，為奪地趕工期逼出人命的傢伙不貪婪，且極其高尚、完全合法，而被碾死的，倒被說成死於貪婪和昏聵。

如此種種「意外」，難道還不耐人尋味？「權錢意志」的推進與落實不容阻擋，體現權錢意志的一線施工機械有進無退，而對面出現了死也不退的維權者，矛盾不可調和，衝突達到最烈化，則勢必搭上人命，搭上弱勢反抗方的賤命——再後來，賠錢，要地，權錢意志再推進到全面勝利。

我曾說「奪命發展」，碾死農民案例，就具體詮釋了這個詞彙。資本和權力，要你賴以生存的命根子，但你不輕易交出來，那就使盡各種下三濫手段逼你交出來。奪產毀家，直到奪命，奪你的命發我的展，不到奪命發展的地步，我的發展還不至於那麼強勢、那麼輝煌；若非坑農差價過於厲害、十分誘惑，我還不至於有那麼強烈的奪命與發展的動力呢。

房地產成了支柱產業，這「支柱」的支柱是農民的土地，農民的勞力。其實整個國家的龐大GDP與龐大城市群，都賴於「土地差價」和農村勞工，沒有農民的低人權，沒有農民低人權帶來的坑農的土地差價，幾乎所有的輝煌屁都不算。 

你倒霉，成就迅猛發展條件，你權利越是微不足道，你越是倒霉，我的發展越是五彩斑斕、飛紅溢彩。農民的付出與資本，貢獻了偉大成就，而偉大成就碾過並埋沒了農民。

和以往強拆事件有所不同，議論起新發生的碾死事件，「城鎮化」這個字眼總如影隨形。人云「伴隨城鎮化、工業化的快速發展，土地價值大增，爭強土地大戰由此而展開……」城鎮化就這樣和「碾死」連在了一起。

城鎮化好啊，據說城鎮化可縮小城鄉差距、貧富差距，可發展現代農業、可幸福農民等等。應該說，以人為本的城鎮化是這樣的，而碾死農民的、碾滅農民生路的城鎮化或者任何一種什麼化，都屬非人化、野蠻化之類。

正常人都不會將輕描淡寫或笑談碾死事件的傢伙看做為人謀福者，說什麼為了你的利益而碾滅了你，那是枉費口舌。草菅人命的城鎮化，不是國民想像中的城鎮化，更不是國民的福音。那個以要錢為中心的「物化」的城鎮化、「形似」城鎮的城鎮化，只是權錢聯盟發起的新一輪圈地運動，權錢聯盟財富累積的最大化模式之一。

已有的城鎮化過程中，相當多的農民成為不融入工作地、居住地的非農貧民，而今的城鎮化，為拿地逼迫農民上樓，為政府、企業的發展項目的大干快上而抽走農民生活保障的根本，以至於農民今後收入來源和生活信心蕩然無存，以至於逼迫農民以死相爭。當城鎮化和「碾死」連在一起，這樣的城鎮化，必然、也必須被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也必有被清算的那一天。

(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