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師那一年親歷憶反右時的荒唐事

出師那年,就是我從廣東韶州師範學校畢業了走向社會的1958年。這一年所發生的荒唐事我都趕上了。這裡敘述的都是我親身經歷的事。

1957年冬季在中國開展的反右派鬥爭運動中,許多學術界的名人、教授都被戴上右派份子的帽子。隨著運動的擴大化,廣東粵北山區的師資也成了問題。廣東韶州師範五八屆的畢業生,便提前畢業了。1958年春節剛過,我們來自五湖四海的中師三年級四個班的同學急忙回校,在三月底就趕緊學完了全部課程,進入實習時期。當年被派到曲江工作的有25人,我這個曲江籍的師範生自然分配回到了曲江。

到學校教書竟要下放勞動

離開母校的那天清晨,我們到了曲江縣教育局報到。一位負責接待的女同志說下面學校正缺員,全部按預定方案到基層學校去。於是當天上午,我們又背起行裝,立即趕路到所分配的學校去了。我要去的便是大橋中心小學。一路上,這批熱血青年興奮高歌:「把青春獻給祖國」。

4月8日到達學校,我發現那兒竟然冷冷清清,那是一間坐落在嶺邊的破舊廟宇屋。我見過了幾位教師,先是吃了一驚,啊!原來,學校還沒有開學,城裡開課都快兩個月了,怎麼這裡卻依然停課?校長許漢波看上去是個非常厚道老實的人,他接過我的介紹信,說:「何老師,歡迎您的到來,您的行李不用拆開了,」接著又說:「今天全校教師按公社指示都要下鄉參加春耕勞動,吃過午飯後,就到生產隊去,您也不例外!」啊……我又吃了一驚!剛到學校的我驚訝不已,原來要我們急忙畢業,急忙到校,急的不是學校開學,而是春耕缺人手了,真是怪哉!就這樣,我報到的第一天,就到曲江大橋公社的親聯村當了農民。我在春耕生產第一線學習干鏟秧脫秧農活,開始與農民的「三同」(即在農民家同食、同住、同勞動)。這就是我走出師範校門的第一天,同時也是我開始進入社會大熔爐的第一天。

荒唐的交心運動

我初為人師就奉命務農,直到春耕結束後,學校才正式上課。我任三年級語文老師兼班主任,班上學生近40人,他們見到我,都極為欽佩,羨慕我是正牌的師範畢業生,受過系統教育培訓。這些學生十分可愛淳樸,三年級裡有的年齡都快十四五歲了,這是山裡孩子讀書遲的緣故。由於開學遲,授課時間不足,記得那學期,沒有授完課就放暑假了。那年,政治運動多的是,停課開會學習的事也特別多,學期中途就有兩個正在教課的教師,突然被公安人員逮走了,罪名是「歷史反革命」。在臨近學期結束的時候,我「有幸」參加了全縣教師大集中的學習,中途停課,到曲江中學校園大集中,說是向黨交心,以此表明每個人的赤誠,與資產階級決裂,願脫胎換骨洗腦子。所謂人人過關,就是每人都必須挖出深藏在自己靈魂深處的「骯髒」來。

我們這批新教師,當年真是太幼稚了,例如有一位韶關籍劉姓同學亮出曾窺視過某女人沖涼的事,如同一條爆炸新聞,在大會被當作典型批判。記得一位首長在講台上高聲吶喊:劉XX從頭髮根到腳板底都浸透著資產階級的毒液,可見我們教師隊伍裡有多少資產階級的思想……大會結束後,劉同事這個省重點師範畢業生,就這樣被淘汰了。他被送去農村勞動改造,每月只給生活費,沒有工資。

我在這次運動中亮出的問題是:對被劃為右派的教師有同情心,那是大橋小學一位女教師,年輕面善可憐,我有點憐香惜玉,同樣我對母校幾位被戴上右派帽子的老師,也感到不理解。於是,我也受到圍攻和嘲弄:看,這個新教師立場不穩,他寫的字就像雞爪子哩!說得我滿臉通紅,無地自容,委屈得自身難保。

當年,我們正當年,知識,我們有一點;無奈,我們很無奈;感慨,經歷多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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