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新聞網站,看到的是什邡全副武裝的「人民警察」滿大街追打手無寸鐵的群眾的照片,有一位花季少女在驚慌逃跑中被一群警察亂棍打到在地上,還有婦孺老幼被打得頭破血流的。這些照片真實地見證著這個「和諧社會」,以及「偉大」、「光榮」、「正確」這些堂皇的字眼背後那深入骨髓的殘暴與野蠻。對和平請願的群眾濫用暴力,甚至殘酷殺戮,無論是誰,用什麼託詞都無法掩蓋這些行為的野蠻本質,更不配以神的名義妄談「寬恕」。
不知怎麼,那些全副武裝的黑衣大漢們當街向婦孺老幼揮舞警棍的場景讓我想起了不久前觀看的臺灣大片《賽德克•巴萊》,那些賽德克族人揮動大刀和長矛大肆屠戮平民,甚至連婦孺老幼都不放過的場面。不要告訴我這是「起義」,因為他們殺戮的大多是手無寸鐵的平民百姓。也不要告訴我這是賽德克人的傳統,是「血祭祖靈」的偉大壯舉,這種野蠻的行徑絕不為文明社會所容。更不要告訴我,只有殺人出草,讓自己的雙手沾滿別人的鮮血才能通過「彩虹橋」,回歸「祖靈之家」。即使過去天上有那纍纍白骨砌成的「彩虹橋」,以及那些嗜血的「祖靈」,也必將在天地更新,萬物淨化的過程中完全消失。未來的天上不會再有那一切,正如未來的地上絕不會有殺人出草,血祭祖靈那些野蠻的「傳統」。
霧社事件是一個悲劇。這個悲劇的根源在於生蕃古老的「血祭祖靈」的傳統,而這血腥野蠻的傳統卻與文明社會格格不入。什麼樣的環境造就什麼樣的人。即使凶悍絕倫如莫納•魯道,也絕非一生下來就是殺人不眨眼的人。生長在那個以好殺為英勇,視人命如草芥的環境中,從小到大都接受那種文化所造就的觀念灌輸,自然造就了那樣的生命。他們也必然會本能的維護那種古老的文化所造就的整個環境,維護他們的部族和傳說、以及那些觀念所形成的生活和行為方式,其中就包括殺人出草,血祭祖靈。
當「南面而聽天下,向明而治」的日本天皇,以及以太陽為旗幟的日本人將現代文明帶到臺灣全境的時候,勢必會觸動當地那些舊文化中的因素。於是兩種不同的文化,兩個不同的族群之間的新舊衝突就難以避免。然而憑藉強大的武力,日本皇軍很快就征服了當地的土著生蕃。如果之後的治理得當,本不該釀成霧社事件那樣的悲劇。
從電影呈現的整個事件經過來看,賽德克族人所在的馬赫坡駐在日本巡警的素質與土著暴動有著很大的關係。當地的賽德克人無緣見到天皇,甚至絕大多數都沒去過日本。他們對天皇與日本的印象更多的是來自駐在當地的日本巡警。因此這些日本巡警若素質高,表現好,就能夠贏得當地的人心,讓土著更順利的融入現代文明,這也就是為天皇和日本增光了。反之若日本巡警素質不夠,表現欠佳,非但不能贏得當地土著的尊敬,反而會招致他們的鄙視和怨恨,而這種鄙視和怨恨又往往不限於對當地的日本巡警,那不等於是給天皇和日本抹黑了嗎?
電影中我們看到,由於兩種不同文化所造成的觀念與生活方式的差異是巨大的。如此巨大的差異背景下,日本人與當地土著之間產生矛盾也不足為奇。有時候矛盾會突然產生,關鍵在於日本人能否在矛盾面前高姿態。如果他們平時總是保持一個祥和的心態,遇到問題就會做好。試想若那些日本巡警一個個都是與人為善的,做什麼事情總是考慮別人,每遇到問題時首先想,這件事對別人能不能承受得了,對別人有沒有傷害,那麼賽德克族人還會那麼仇恨日本人嗎?還會釀成霧社事件那樣的慘案嗎?
雖說觀念與習俗上有很大差異,然而人心畢竟都是肉長的,只要真心對那些土著好,他們一定會領情,一定會感激,即使真有不明事理,恩將仇報的,那也是少數,絕不可能掀起那麼大的惡浪來。可是如果日本人自己沒做好,在矛盾面前不能後退一步,找自己的不是,那就麻煩了。本來就存在的巨大的文化與觀念上的差異,再加上日本巡警素質不夠,遇事處理失當,激化了矛盾,悲劇就是這麼發生的。
當然,日本的武力足以粉碎任何叛亂。在皇軍威力巨大的重炮面前,千軍萬馬都可化為塵土。就連叛亂首領莫納•魯道自己也知道失敗是必然的,沒有任何僥倖的希望。然而畢竟霧社事件牽連了那麼多無辜的日本人慘遭屠殺,其中不乏婦孺老幼。包括那些在叛亂中大量被擊斃與自殺的土著,他們不也是生命嗎?儘管他們抱著固有的觀念,對日本人的文明還不能理解,然而他們不也是日本國的臣民嗎?讓他們平安幸福的生活繁衍下去不也是天皇的心願嗎?
那些土著生蕃固然凶狠彪悍,畢竟長期為化外之民,用日本人的標準去要求他們,一時還是難以做到的。然而日本人畢竟身為皇民,何為向明而治?何為大正天下?何為百姓昭明,協和萬邦?如果日本人自己都不能理解,不能這麼去做,如何能指望教化那些土著生蕃?若不能陽光普照,最大限度的融和所有的人,又怎能稱得上是朝日之國、大和民族?所以霧社事件中大肆血腥殺戮日本人的賽德克族固然罪孽深重,而那些素質不夠,沒有做好的日本巡警也難辭其咎。若在明治維新之前的幕府時代,這樣的巡警即使僥倖在叛亂中不死,恐怕也只有切腹謝罪的份吧。
當然也有做得好的巡警,比如電影中那位年輕的帥哥小島警官。如果所有的日本巡警都像小島那樣善待土著,有多少土著會冒著滅族的風險參與叛亂?其實電影中最讓我同情、嘆息的就是這位小島警官了。
自從妻兒在叛亂中遇害之後,小島就像變了一個人。為了給妻兒報仇,他不顧一切也要毀滅賽德克族,殺光賽德克族人。
如果說原來的小島像一位慈悲的菩薩,那麼後來的小島就像一個嗜血的魔王。在小島的身上最能體現出日本文化中菊花與刀的兩面性,這種文化讓日本人容易走極端,既讓他們可以完全為了別人付出一切乃至生命,又讓他們可以毫無顧忌地殺光一切敵人,而且內心毫無歉疚之意。看來密宗東傳對日本人的影響還是挺大的。
然而作為一名日本警官,在叛亂平息之後鼓動賽德克族人的世敵襲擊收容所,殺戮那些已經投降了的賽德克族人,顯然有違天皇之本意。如果天皇真的要完全消滅賽德克人,只需下旨即可,又何必假手他人?為泄私憤,在沒有得到授權的情況下殺人,作為一名日本武士,實在是不妥。本來我真不忍心再說小島的不是,畢竟他在叛亂中失去了那麼溫柔美麗的妻子和兩個可愛的孩子。然而正所謂「春秋責備賢者」,對於越是優秀的賢者,可能要求就越嚴,標準就越高吧。
作為東方第一個接受現代文明的國家,日本肩負著重大的使命。這副重擔並非是天皇一個人的,而是屬於大和民族的每一個人的。這就要求每一個日本人都必須充分認識到自身,乃至整個朝日之國所承擔的歷史使命。為了不辱使命,將文明傳於各地,如旭日東升,遍照十方,日本人就需要克服自身極端的性格,以更高的標準嚴格要求自己,不能與化外之民一般見識,也不能以日本人的標準去要求土著,而是盡量用善心去教化他們,化解文化與觀念造成的巨大間隔,如此才能造就太陽底下的嶄新的彩虹之橋。這就是電影《賽德克•巴萊》給我們帶來的啟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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