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人性的文革創舉:女屍裸體遊街
遊街在中國,只是一道舊風景,歷史雖說悠久,但真正形成規模和氣候的,還應從打土豪、分田地開始。不過,這要是同文革相比,就又是小巫見大巫了。如果說文革把人性之惡發掘至極致的話,那麼,這遊街就是人性之惡不乏幽默、頗具匠心的表演,而裸屍遊街便是這種表演中的上乘之作。
戴高帽、掛牌、被人綁架著遊街,太普通了,只是遊街中的「小兒科」,都已普及到學前班了,而給所謂幕後的「黑手」塗上黑墨汁,給惹上作風流言的女人剃成陰陽頭、綁上瓢遊街,也只是寫實主義表現手法,雖極具連想,層次是上了一個台階,卻殊少創新,只有裸屍遊街,才把遊街這門藝術推向一個又一個高潮,一個又一個嶄新的發展階段。可以說,文革中如沒有裸屍遊街這項空前絕後的「創舉」,與之交相輝映的「世紀偉人」一定頗為寂寞和失落,起碼辜負了他老人家那番運籌已久的「良苦用心」。
裸屍,如果只是讓人抬著、背著遊街,這誰都容易辦到,並無新鮮過人之處,但要讓人覺得那不是一具裸屍,而是一個人,一個活生生的、光著屁股的人,難度係數就要大得多了。不過,這絕對難不倒經過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洗禮以後,已經徹底「解放」了的人性和良知,他們創造性的發明,圓滿解決了裸屍遊街要人背與抬的這一世界性的難題。
裸屍是一具畏罪自殺的女屍,是被傳言中的貧下中農「翻身棍」嚇破了膽才走上絕路的地主婆,姓秦,剛嫁到彭家沒享幾天福,就「被解放」了,旋即就做了寡婦,大人小孩都稱她彭二寡婦。她在一個月白風清的夜晚,也即批鬥大會的前夜,選擇了上吊自殺。這種公然以死抗拒群眾運動的方式,顯然激怒了意志風發的毛澤東的忠實小將。
於是,革命小將決定,一定要打掉彭二寡婦的「囂張氣焰」,誓將遊街示眾進行到底。經再三斟酌,也充分地徵求和吸收了他們的父兄意見,他們的父兄也樂於參與和貢獻了自己的意見,最後,凝聚著多人智慧與心血的煉獄般的道具就光榮誕生了!
文化大革命的「無私」在這裡又一次得到了證明:隊裡的裝卸工無私地借出板車,木工無償地奉獻技術和勞動力,那些家裡儲有零散木料的,就他一塊你一塊地拿出來,還有很多幫忙的,也不計報酬的忙得不亦樂乎。
在一陣又一陣歡呼聲和一陣又一陣口號聲中,彭二寡婦遊街的道具終於進入實用階段:板車上豎起穩固堅實的三角架,彭二寡婦全身赤裸著,直挺挺的被綁在三角架上,遠遠看去,就像一個大活人站立在板車上。她的頭上戴著高帽,高帽上書寫:反攻倒算的地主分子彭二寡婦,可胸前卻一反常態沒有掛牌子,大概設計者是為了突出她胸前那兩顆乾癟的乳房以吸引眼球。
文革運動,說穿了,就是一埸比惡運動,誰比誰更惡,就誰比誰更忠,而裸屍遊街的更惡看點,——如果不是重慶曾使我憂慮的話,我寧可死,也不願繼續回憶、也不忍繼續回憶那慘絕人寰的一幕——還不在於裸屍本身,而在於吃力地拖著板車的小個子青年。他正是彭二寡婦惟一的兒子。只見他在造反派的喝斥和皮鞭抽打下,兩眼流淚,低著頭,按照指令時快時慢的在縣城的街道上走著。他邊走邊哭,沒有羞愧,沒有痛苦,只有害怕,而在身後,他的母親赤身挺立,面無表情,那茫然無神的兩眼,彷彿直視著遠方,她那乾癟的乳房隨著高低不平道路的顛簸,而搖晃著,跳動著,說她像一具女屍,不如說更像一尊超然物外的女神像。
一個母親的被踐踏,一個兒子的被羞辱,絲毫沒有喚起人們的同情,反而剌激和膨脹了大家的獵奇心。所謂的萬人空巷,在這裡得到了最有力的體現。這時,看膩了遊街的人們,爭先恐後走出家門,互相笑著、叫著、指點著、拍著巴掌,當他們弄清那個拖著板車的青年,就是裸體女屍的兒子時,一個個不由得「嘖嘖」讚嘆起來,有的還走上前去,抓住那個兒子的頭髮,強迫他朝後仰起臉,要他認清面前的「地主分子的醜態」。兒子閉著眼,泣不成聲的模樣,並沒帶來圍觀看客的憐憫,相反,他們更大聲地喊道「讓他說,讓他劃清界線!」
當重慶紅歌響起的時候,我的眼前就會時常浮現板車上綁著的那具赤裸的女屍,那個苦難的倍遭踐踏的母親,耳邊也會時常響起那個兒子的抽泣聲和「讓他劃清界線!」的大眾的呼喊。因此,我盼待著政治體制改變,盼待著經濟改革的成果不要得而復失,也盼待著文革不要捲土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