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代週刊訪艾未未:要有明確的遊戲規則(圖)
艾未未為時代雜誌做的自拍像
【看中國記者魏錦華編譯】據美國時代週刊12月14日週三報導,12月12日,艾未未與時代週刊的Hannah Beech 和 Austin Ramzy坐在艾的工作室裡,還有他的白貓一起做了專訪。艾講著一口很棒的英文,探討了他的被關押,詩一般的推特,以及中國是否可以免於國際上的抗議和革命風暴的影響。以下為專訪(黑體字為記者問)。
1981年你離開中國,沒打算回去,但你回來了,為什麼?
以前,我看到我的父親和其他人批評(當局)、試圖掙扎,但我自己還沒有遭遇到。然後看到我們這一代人也被鎮壓。你就發現這個政權沒有意願告訴人們真相。一方面它很無情,另一方面它又那麼軟弱。
當你20多歲的時候,你意識到離開才能保護你的尊嚴,而不被這個大機器傷害。你看到過你這一代的人被毀。所有我決定離開。
在紐約住了12年,我36歲。我聽了好多關於中國如何變了的消息。我父親當時病了。我決定回到中國,最後盡盡孝心。
你1993年回來的。今天的中國和你離開的時候有什麼不同?
我覺得有兩件事改變了中國。要生存,中國不得不對西方開放。否則它生存不了。這是在數百萬人像今天的北韓一樣餓死之後。一旦我們成為國際競爭的一部分,我們不得不遵從一些規則。這很痛苦,但我們必須這樣。否則無法生存。但國內還是同樣一部機器。沒有司法程序,沒有透明度。
另一件是網際網路。他們意識到網際網路對生存也很重要。也與生存相關。但要用它,他們不得不打開網際網路。他們不可能完全審查上面的全部信息和知識。這兩件事徹底地改變了這個國家的性質。
近些年,你把網際網路和政治活動融合在一起,怎麼發生的?
我是做建築學的。要做建築學,你就要與社會、政治和官僚打交道。做大工程是非常複雜的過程。你開始看這個社會,它如何運作。然後你就對它如何運作提出很多批評。
因為我做建築學工作,新浪讓我做個博客。我對他們說我沒有電腦。我不會打字。他們說「沒關係,很容易。我們可以幫你把它建起來。」開始時,我貼了我的早期藝術作品。只寫了幾篇文章。儘管寫作是最令人欽佩的,但我以前沒機會成為作家,因為我沒有那方面的教育背景。於是我開始打字。我的第一篇博文就一句話,好像是「要表達你自己需要一個理由,但表達你自己就是理由。」
後來我寫了很多。我真的很享受寫作的時刻。人們會把我寫的句子傳開去。那是我以前從未有過的體驗。就像出膛的子彈。
你網上的工作越來越政治化,尤其你發起了對四川地震中倒塌的豆腐渣校舍進行調查之後。
他們關閉了我的博客,因為我們每天都發布調查結果。我說好吧,如果政府不想要告訴真相,那麼公民應該承擔起行動的責任。那真是很有力量的。我們給人們看我們如何找到那些學生的名字,自願者遇到了什麼困難,我們被捕了多少次,我們如何搜索的,所有的細節。
他們關閉博客的時候,我很傷心,因為我們對此無能為力。然後有個人說,「我給你開了個微博。」微博就是一句話—140個字,推特就像是詩,它豐富,真實,發自內心。它很對我的風格。在一年半的時間裏,我發了6萬條,超過10萬字。每天我至少花8小時在上面,有時24小時。
你被抓後一度沉默。那是怎樣的情形?
首先他們讓你知道什麼也保護不了你,沒有法律能保護你。他們給我舉了劉少奇的例子。憲法也沒能保護他,今天也沒多大區別。然後他們說「我們要弄臭你。毀掉你的名氣。我們要告訴人們你撒謊不誠實。」
你認為你的被釋放是因為國際和國內的壓力嗎?
我認為這只能來自對我的支持,國際藝術界,政治界的,還有國內的(支持)。
11月份,你收到240萬美元的稅務罰款,中國公民開始給你捐款。後來,又有淫穢指控之說,對此,人們開始把自己的裸照上傳到網上以示支持。你對國內民眾對你的案子的反應感到吃驚嗎?
我非常吃驚,我覺得那些搞我的人也非常吃驚。人們為新技術所鼓舞。它提供了這樣的可能性。這真的改變了政治情形的格局。過去,只有有權的才可以發聲。現在任何人只要有清晰的思路或特別的理解都可以被認可。
阿拉伯之春發生的事情在這裡有很大意義嗎?或者中國處於不同的規則之下?
我認為中國的領導層企圖告訴世界他們有另一套與你們不同的邏輯或價值觀。當然,我不認為他們相信那一點。那只是他們不能面對真相和事實時的辯詞。他們真的想要保持權力。同時,他們拒絕溝通。他們拒絕付出好意。他們拒絕付出真誠。那能持久嗎?
有些中國人批評你宣揚的民主價值,認為那是西方的,不是普世的,中國有自己的發展道路。
我從不空洞的談民主價值。我總是就具體的事件探討。多少學生死亡了?他們的名字是什麼?基本事實怎樣?警察那天夜裡是否真的打了我?一個人能不能有尊嚴的講話?
那麼,你希望在中國看到怎樣的情形?
我們需要明確的遊戲規則。我們需要尊重法律。如果你玩國際像棋,但走了兩三步後,你可以改規則,別人怎麼跟你玩?當然你會贏,但60年後,你下的還很糟,因為你從未遇到挑戰。這是什麼遊戲?那樣有趣嗎?我肯定那些把我投入監獄的人他們有多累。這個遊戲不對,但誰會說,「嗨,讓我們公平的玩吧?」
第二,他們不能阻止人們自由交流,獲取信息,表達自己。他們現在阻止這一切,那麼這個國家不是該呆的地方。他們犧牲了幾代人的機會。這是犯罪。
有些人爭論中國不需要民主。
民主,對或錯,已經被證實了。中國的做法還沒有被證實。對我而言,這不是邏輯問題。它成功或失敗都沒有關係。你不能犧牲人民。我不能接受你可以犧牲別人的權利的現狀。
你怎樣度過你的每一天?還在創作藝術嗎?
我是一名總是在尋找更多可能性的藝術家。我總是在試圖擴展邊界。藝術就是一個使用某一種特別形式或形狀,或光線來交流的人的作品。生活經歷當然教你如何成為一位藝術家。
我現在控制自己上網的時間,因為我要和律師談話,跟借給我錢的人溝通。
下午,我和孩子到公園裡鍛練。一週兩次我到警察局聽他們意見和批評。我在做一件2、3年前開始的作品-它需要很長時間完成。我很高興他們從來沒有阻止我創作藝術。
如果你有機會出國,你會出去嗎?
我要評估,是呆在監獄好還是出國好?如果要走,要說再見。
你覺得出去後還能回來嗎?
不僅如此。我恐怕會失去對現實的感覺。生活中有太多可以做的,活動人士不是我的首選。我覺得我會失去與這裡的接觸,我當然感覺欠這裡的很多人。如果我可以做出努力,我會繼續那樣做的。
(譯文有刪節,點擊看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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