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清漣：從大連PX項目看利益集團俘獲國家

2011-08-17 11:48 作者:何清漣

8月14日，中國大連市民集會要求大連福佳大化PX項目搬遷之事，再次將已經沉寂了兩年之久的對PX項目的非議重新突顯在公共視野。其中有兩點特別值得關注。

一是政府的誠信度值得懷疑。政府對這次事件的處理，顯示了當政者並無真正解決民眾環境訴求的意願。儘管央視與新華社的英文報導都一致聲稱，8月14 日當天大連市委、市政府決定該項目立即停產並將搬遷，抗議者聞訊散去。但據路透社8月15日報導，大連年產70萬噸的對二甲苯PX工廠仍在正常運行，並照常接收來自伊朗與巴布亞新幾內亞等供應方的石油船貨。

這是繼2007年5月廈門​​市民集會抗議迫使廈門市政府宣布緩建px化工項目以來的又一次抗議。其間成都的抗議因其中的核心人物譚作人被政府誣以他罪入獄而流產。此後一段時期內，中國各地PX項目不斷擴建或上馬，各地居民將PX項目視為眼中釘，專家們的解釋則是PX項目並無多大風險。

二是中央政府的產業政策不可推卸其責任。 PX項目以大躍進般的速度上馬，與中央政府的政策鼓勵直接相關。自從2002年開始，中國政府針對PTA（精對苯二甲酸）由限制改為鼓勵政策，國內市場一直被抑制的需求迅速爆發，並直接拉動了上游PX的需求，使得隨後五年PX的消費量劇增。國家發改委2006年出臺《PX'十一五'建設項目布局規劃》提出，「十一五」期間，國家將安排4個PX改擴建項目，新增產能183萬噸；此外還有6個新增PX項目，新增產能415萬噸。預計全部項目建成投產後，中國大陸的PX產能將突破1000萬噸。

2008年11月，在短短三天之內，中國政府就批准了93個投資計畫，價值達2600億元人民幣。同時各省級環境部門立刻紛紛效仿，縮短了有關環境影響評估的時間，例如把評估專案對環境影響的時間從60天減少到5天。這些高污染項目的上馬將使中國已經破敗不堪的環境雪上加霜。必須指出的是，在2005年外國電力巨頭與家電行業大規模撤出中國之時，中國已經在大力引進高污染的PX專案，目前成了全球最大的 PX生產基地。

三是中國的環境評估屈從於權力與金錢這一中國特色痼疾再次浮出水面。

這麼多PX項目能夠快速上馬，與地方政府的稅收及就業考慮直接相關。資料顯示，大連福佳大化PX項目年產值約260億元，可納稅20億元左右。這家企業曾創下多個「國內之最」：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項目的審批速度創國內石化行業之最」。但PX項目其實也是一個引起高污染擔憂的經濟效益和安全憂慮，兩相比較，需要審慎權衡的是地方政府。

投資近百億建一個PX化工項目，在地方政府眼中，增加稅收只是一個方面，更多的還在於拉動整個產業鏈的發展。也因為地方政府的充當項目的背後推手，這些PX 項目的環評幾乎流於形式。大連福佳大化PX項目從一開始就存在​​對環境風險估量不足的問題。從目前的資料來看,構筑福佳PX工廠權力大壩的關鍵人物至少有兩個:一個是福佳集團董事長王義政,另一個是遼寧省委副書記、大連市前市長夏德仁。王義政以經​​營房地產發跡,去年以50億元身家名列「新財富500 富人榜」第252位,但《新財富》雜誌所列的王義政主業並不包括石化。夏德仁於2003年出任大連市長, 2009年升任市委書記,去年調任省委副書記,福佳PX工廠上馬據稱是他的重大政績,也有傳聞指他是中共前總書記江澤民的外甥。

人們在福佳大化防波堤潰壩事件中，才發現這個福佳大化手眼通天，項目的環保驗收竟然是在該石投產之後。內地《 21世紀經濟報導》、《重慶晨報》等報章的調查,都直指福佳PX工廠投產是在「獲批試生產前近10個月、國家公示環保驗收結果前近17個月」 ,而環評報告中所謂「 66.7%的被調查者支援專案建設」,也找不到相關的聽證訊息。據去年11月國家環保部網站發布《關於2010年11月份受理建設項目竣工環境保護驗收監測和調查結果公示的通告》，該項目遲至2010年4月「經遼寧省環保廳核准進行試生產」 ，說明早在獲批試生產前近10個月、國家公示環保驗收結果前近17個月，福佳大化已正式投產。但我知道《瞭望》新聞週刊2009年4 月那篇「環評領域成腐敗'高危地帶'， 專家吁打破利益鏈條」 一文曾有「舉證」：2002年至2008年6月，22個省區市環保部門有487人被立案查處，環保系統幾名高級官員連續因「環評腐敗」落馬。國家環保部環境影響評價中心負責人因腐敗問題被調查。此後，國內媒體對環評腐敗的批評一直不絕於耳。即使保守如新華網，也曾發表過「環評遭遇信任危機，亟待回歸獨立公正」這類文字，批評中國的環評不透明。

環境污染實際上是對國民生命的慢性謀殺。當環境評估成了一條巨大的利益鏈條，項目業主、環評機構、地方政府部門等利益交織、環環相扣的產業鏈。

（本文只代表作者的觀點和陳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