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採夫:當中產成了憤怒的小鳥

去年的時候,一位我尊敬的兄長向我描繪藍圖:「當高鐵全部鋪好以後,這個速度你可以想像一下,我們從北京出發,到全國任何一個地方,都會在6個小時內到達。整個國家成了一個棋盤,這對中國的改變會有多大?」這兩天再看他,臉上的表情已經讓我不忍提起這個話題。

醞釀這篇稿子的時候,一個朋友在MSN上問我:「請教:各種失望無助怎麼辦?」

這兩個朋友,都被各種調查機構歸入中產階層的行列,他們被「723」動車追尾事故深深地震撼了。

當年的三聚氰胺事件舉國震驚,但中產階層表現出更多的是義憤,他們會給自己孩子買更好的奶粉,去趟香港也不是什麼難事。「地溝油」等各種有毒食品出來的時候,他們隱隱有擔憂之色,但更好的餐廳可以規避這個問題。所以他們還可以理性地探討問題,在各類憤青言論中,中產階層扮演者溫和理性的角色,他們既對出身的那個階層抱有同情,也對政局持有盡量的理解,這個階層實際上是社會的一道減壓閥。

7月22日,41人殞命京珠高速的大客車,我看到各類聲音只是驚呼了一下,公路上的車禍太多了。但當7月23日,動車追尾脫軌,我看到一個人群的表情寫著失望和恐懼。

動車,是中國速度的象徵,是自主知識產權的旗幟,是西方生活方式的複製,整個中產階層,沒有人能逃得了動車。但這只是淺表的原因,更深的,是一個人群對動車背後的問題所產生的恐懼與迷惘。

中產階層在中國是幹什麼的?他們都買了房子,對房價的飛漲嘲諷居多憤怒偏少,汶川地震的時候,他們開車跋涉千里送去私下募捐的帳篷,他們不相信紅十字會,他們在社區競選業主委員會,他們在社區論壇組織小區維權,開著私家車淡定地上路表達訴求。他們相信時間的力量,相信這個世界會慢慢變好,重要的是耐心。但兩列動車,和他們的理性建設性之夢追了尾。

媒體人石扉客講他的故事,他年逾七旬的父母,7月11日坐高鐵去滬,那天火車沒出任何問題。但一想起前後數天,京滬線上的火車都是故障連連,一直到這次溫州又釀出追尾災難,他就不寒而慄。這種巨大的不安全感,觸手可及,隨時可能降臨到我們每個人身上。

這次動車災難對中產階級是一次空前的震撼,他們本來是這個國家的穩定器。中國的中產階層並不強大,他們還沒有形成龐大而穩定的階層,只是表現出了少年時期的中產價值觀。這個階層肩負著重要的使命,要推動中國逐漸進步,同時保持理性,使它緩慢但有效地轉型,改變一個國家的希望,寄託在他們身上。但當他們發現自己命運危如累卵,這個階層表現出了沮喪、無助、憤懣和缺少安全感。由於表達能力突出,善於使用傳播工具,這種情緒具有強大的傳染性和破壞力。

近日也巧,接觸了各種人,有生活艱難的農民,有城市貧民,有遭到地方政府傷害的老闆,還有正在迷惘的中產,我驚訝地發現,幾乎所有階層,內心都有對一切不確定的恐懼。

這樣集體爆發的中產階級之怒,去年有膠州路大火,中產階層最發達的上海第一次展示了他們的實力,那次事件的進程,在悲傷的氣氛中展示了中產階層的理性的力量,所有民眾以及政府都被這種理性震撼,也讓我看到了一種嶄新的新勢力的出現。但這次動車,讓我目睹了中產階層的另一面。

朋友謝勇說,這次車難,最直接後果是觸發了中產之怒。

我以為,這才是「723」動車事故中最嚴重的「次生災害」。

(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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