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不可捉摸的「什年代」致敬
2010年打烊,意味著21世紀首個「零年代」的終結。越過前十年的奇詭道路,我們已經洞見下一個「什年代」的洶湧風雲。
在零年代的已逝十年,新事物大量湧現,猶如一場文化大爆炸,製造著上世紀90年代所無法企及的 「奇蹟」。大規模災難、雷人官員、群體事件、山寨器物、娛樂偶像、電視/網路紅人、文化丑角、匿名哄客、惡搞語詞,各種古怪的事物風起雲湧,前仆後繼。僅僅耗費十年光陰,我們便擁有過去需要100年才能遍覽的風景。
正是這加速引發了強烈的時間焦慮。這焦慮被歲月的流逝所觸發,而指向變化莫測的未來。我是誰?我從哪裡來?我向何處去?這是一種歷史久遠的探查,重新橫亙在邁向2011年的道路上,向我們發出如下追問:誰來主宰我們的命運?誰來接管我們的未來?誰來續寫我們的精神族譜?
在傳統宗教大幅度衰退的21世紀,各種謠傳和讖言此起彼伏,包圍著人們的日常生活,與此同時,靈媒、先知和占星家也大規模湧現,試圖說出關於人類滅亡或復興的預言,並對劇烈的全球變局做出回應。這是一個預言家輩出的時代,他們企圖闡釋正在發生劇變的現實,以及一個變化無常的未來,判處它永生、死亡或涅?。
早在1999年,關於「千年蟲」的咒語就已在流傳。諾查丹瑪斯的末日預言,更是成為激動人心的恫嚇,擊打全球民眾的日常神經。十年之後,這種危機感捲土重來。UFO在世界各地頻繁出沒,並加強在中國的活動,彷彿在宣布一種囂張的信息,但沒有任何人能解讀這種映射在天空上的密碼。
與此同時,那個被瑪雅人的神明所詛咒的2012年,猶如達摩克利斯之劍,持續地高懸在人類頭上,寒光四射,凜然不可正視。電影《2012》提供了一個地理先兆,那就是位於美國黃石國家公園的火山。而這個預兆竟然已在現實中呈現——一些歐美地質專家發出警告,黃石公園地底熱能發生異常,意味著這座足以毀滅人類的「超級火山」即將甦醒。7月23日以來,黃石公園低調關閉了園內部分區域。此舉被視為對火山危機做出的初級反應。
在所有的2010年度預言裡,「黃石徵兆」只是其中最尋常的一種。它的警示意義被電影的虛構性所遮蔽,令人產生堅實的安全感。膠片是用來塗寫現代神話的莎草紙,它的功能就是讓人在走出影院的瞬間,點燃從災難幻像中解放的喜悅。
撇開那些神秘的讖言,僅僅依照內在的直覺,我們也不難看出,在下一個十年,中國將面臨波瀾壯闊的巨變,更為重要的是,許多人的生活方式,都會發生戲劇般的轉折。
在下一個十年裡,我們這代人(出生於1950——1960年間)將面對職業性退休。由「文革」哺養出來的古怪一代,即將放棄接管了20多年的權柄,為後輩留出廣闊的上升空間。這是文革後第一代精英的集體下課。對於苦待的接棒者而言,這是一個喜訊——這幫老不死的,終於到了玩完的時候!
是的,從2011年開始,「50後」將依次、滿含遺憾地退出這個時代,退出被撕裂的歷史,退出爭鬥與抒情,退出聲色犬馬的名利場,轉而成為緬懷往事的回憶錄作家,靠對似水年華的追憶而度過餘生。只有極少數人能夠超越這種體質人類學的限定。
在下一個十年,我會看見我本人的歷史性衰退,我將義無反顧地從漢語書寫的前線撤離,轉而成為一個神色超然的旁觀者:退休、在世界各地旅遊、讀更多的書,寫更多的絮語,於陽光下沉靜地緬懷往事,眼望隆隆巨變的中國。而在更久遠的歲月之後,逐漸進入失語和緘默的狀態。在關於未來的鏡像裡,我看見了我長滿白髮的靈魂。
如果世界發生位移、塌陷和崩裂,那麼我將祈求一個能夠容納呼吸的圖書小室,讓我在閱讀中平靜地死去;如果這世界有幸變得更加喧鬧,那麼就讓我停棲在闌珊的微光裡吧。我要從一個無人眷顧的邊緣,去窺視那個被錢和物慾吹漲的 「盛世」,並向它的抵抗者表達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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