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資從「腦體倒掛」到「腦權倒掛」(圖)

中國社科院人口所所長蔡昉近日表示,從2003年以來,中國大學畢業生平均起薪保持在每月1500元左右,但同期內農民工的月工資由700元躍升至1200 元。二者的差距呈現縮小的趨勢。蔡昉同時承認,大學畢業生工作幾年後的薪水變動率將遠高於農民工,但仍擔心這種現象造成負激勵的效應──「幹嗎要去讀書?」

這並不是一個新話題。2006年初,當時中國勞動和社會保障部的抽樣調查曾顯示,農民工的月平均工資預期為1100元,而應屆大學本科畢業生對月薪的預期僅為1000元左右,這在當時也被稱為新一輪「腦體倒掛」(即「體力勞動者的平均收入高於腦力勞動者」),「讀書無用論」的思潮也再次泛起。

客觀地說,目前「腦體倒掛」的現象的確部分存在,但這是不是一種普遍現象還有待更權威和全面的調查,至少目前的調查結論還不足為信。而且,「讀書無用論」的再次泛起也不僅僅是因為「腦體倒掛」,「腦權倒掛」的現象更值得警惕,較少受到制約的「權力勞動者」全面介入市場成為最大的獲益者,「萬般皆下品,惟有權力高」是更大的負激勵。從上世紀80年代的「腦體倒掛」,到上世紀90年代的「腦體正挂」,再到目前的「腦權倒掛」,這體現了中國改革不同階段不同群體的命運波折。在現階段關注「腦權倒掛」更具現實意義。

不得不說,大學生低收入群體的確存在,他們聚居在一起,也被稱之為「高知、弱小、聚居」的「蟻族」,他們是繼農民、農民工和下崗工人後的又一個弱勢群體。但是,如果總是把大學生和農民工兩相比較,總是比較弱勢群體「誰比誰傻」,從而得出 「腦體倒掛」進而「讀書無用」的結論,是偏離了軌道,無助於認清社會發展的真相和規律。

從常理來看,如果都以平均工資來衡量,且比較的是同一年齡群體的話,即使是所謂「蟻族」的平均工資總體上也應該是高於農民工的,目前不應該存在十分反常的「腦體倒掛」。當然,也有一些數據可供參考,在《蟻族──大學畢業生聚居村實錄》一書中,作者根據其2009年對北京七個大學生「聚居村」發放的563份調查問卷計算,被訪者(90%左右在20-30 歲之間)月平均稅前收入為2154元,其中約有35%的人月平均稅前收入在1500元以下。而2009年,中國人保部給出的數據是農民工月工資在1400 元左右。

當然,如果考慮到教育成本的因素,在就業初期,由於供需的錯配,部分大學生的收入確實相對偏低,如上所述,約有35%的「蟻族」 收入接近或不如農民工,這似乎有些不划算,覺得「讀書無用」也順其自然。但是,這種說法要一分為二地看。一方面,這部分大學生只佔少數,而且他們更多的是民辦高校專科畢業的,他們是教育產業化和教育擴招過程中的犧牲品,由於學校教育和自我學習能力的雙缺失,也許他們只能算作有文憑的體力勞動者,我們很難接受他們沒有讀書就覺得「讀書無用」的說法。另一方面,即使他們曾經刻苦讀書,也要認識到,知識轉化為財富是一個長期的、動態的過程,是存在時滯的,要關注教育投資的長期回報率,而不是短期的起薪。當然,教育投資的長期回報與體制轉型和經濟發展的進程密切相關。

正是後一點讓我們接近「讀書無用論」的真正原因和危害,那就是目前中國教育投資的長期回報率並不令人滿意。即使努力讀書、勤奮工作並不一定會讓人過上體面有尊嚴的生活(儘管比農民工們要強),一流的腦力勞動者不如二流的權力勞動者,人們對「教育」這個在市場經濟中消除不平等的有效途徑產生了巨大懷疑。這種「腦權倒掛」不僅導致低收入的大學生群體心生怨恨,也讓相對高收入的大學生或白領群體牢騷滿腹,也認為「讀書無用」,他們或者消極地「讀無用書」度日,或者積極地讀厚黑學之類的「有用」之書,向權力屈服和靠攏,他們忍受並享受權力的胯下之辱。

歷史地看,中國改革的進程就是從「腦體倒掛」到「腦權倒掛」的進程,這期間腦力勞動者一直備受壓抑,只是在20世紀90年代初短暫崛起,這種「反智」傾向非常值得警惕。具體地說,上世紀80年代中期,「腦體倒掛」是在城市地區出現,根據社會學者李強的分析,主要由計畫經濟向市場經濟變遷的過程中,體力勞動者先於腦力勞動者進入市場經濟,因此,在一段時間內,他們最先獲得了市場經濟所帶來的利益,這還可以看做是相對正常的過渡時期現象。上世紀90年代初後,由於發展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這個大方向的確立,部分國有企事業單位的腦力勞動者「下海」融入市場經濟,「腦體倒掛」變成了「腦體正挂」,保證了知識與收入基本上成正比。

但是,進入本世紀以來,繼部分腦力勞動者「下海」進入市場後,權力勞動者也開始大面積捲入市場的洪流,這也容易理解,因為他們在舊體制下也可以得到許多好處,所以他們不急著「下海」。只是看海裡的 「弄潮兒」忽然間披金戴銀,他們才姍姍來遲,他們危害也是最大的。因為他們是「在職下海」,既佔有行政權力,又獲取經濟利益,這必將導致市場的扭曲,也是國企為什麼比公務員更受青睞的原因。

腦力勞動者和體力勞動者是創造社會財富的,權力勞動者是分配社會財富的。理想狀態下,有人做有良知的腦力勞動者,有人做受制約的權力勞動者,也有人做快樂的體力勞動者。但是,如果權力勞動者掌握了生殺大權事無鉅細地干預市場成為最大的獲利者,如果腦力勞動者削尖了腦袋了想成為權力勞動者,如果權力勞動者們為了權力明爭暗鬥蠅營狗苟,都會給社會財富的創造帶來障礙和侵蝕。

(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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