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O年大飢荒來臨時,我還是個上初中三年級的孩子,內心還對未來充滿希望,相信雪萊的名言: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
然而春天給我們家帶來的卻是天塌地陷的災難。
天塌地陷
大年初三我便要啟程返校。父親出去給我借學費,我跟父親出門,母親也隨著送我到了村子中間。父親不知從誰家借來了錢,交給我,我正要動身,母親卻突然放聲哭了起來:「乖兒來,你下次回來不知還能見到你大大(方言,爸爸之意)你娘不……」
我積壓在心裏的痛苦一下迸發,「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
父親一邊催我走,一邊責怪母親:「孩子該走了,你又說這些,叫孩子難過……」
然而母親的話一語成讖,一切正不幸被母親言中:這一別正是我與父親的訣別。
我便投入了緊張的初三總複習,餓著肚子背有關社會主義建設總路線的政治教義,背人民公社的十大優越性……我們的早餐是用籠蒸熟的紅芋片外加一碗紅芋片麵糊,中午和晚上是一個紅芋粉麵做的窩窩頭和煮的爛白菜之類。每到吃飯的時候,我就想起父母親和爺爺刀削一般的面孔,耳邊就響起小侄女的哭聲,我就無法下嚥我的那一份窩窩頭,便悄悄地掰下一塊放在我的書桌裡。三兩天後,我便吃每頓掰下來的有點發霉變質的窩窩頭塊塊而省下一個整窩窩頭。吃飯時,我都是把窩窩頭捧在手心裏吃——可能掉下來的每一小塊饃渣對我都是十分重要的。這樣,一個星期下來我就能省出三個窩窩頭來,於是兩個星期回家的時候我就可以帶六個窩窩頭回去。
那年的春天特別寒冷而漫長。數以千萬計的人沒有等到夏天,沒有等到麥子成熟,便在飢餓中倒下去了。
我們的教室搬到了校門裡邊第一排教室的最西面的一口,緊挨著校門和傳達室。同學中不斷家裡有凶信傳來,時常聽見傳達室的王煥章喊同學接電話,不時看到哭著回家奔喪的同學從我們教室門口經過。我們每天都在惴惴不安中度過,生怕家裡來人送信或傳達室裡叫接電話。在那個時候,真的如一句英語諺語所說:No news is good news(沒有消息便是好消息)。
然而消息還是來了。1960年3月7日傍晚,我們剛剛吃過晚飯,我正蹲在教室外的走廊上刷牙,聽見王煥章的聲音:「李世華,電話……」一種不祥的預兆像過電一樣傳遍全身,我的全身發顫,頭髮梢好像都豎了起來。我三步並作兩步跑進傳達室,用哆嗦的手拿起話筒,電話裡傳來大哥低沉而緩慢的聲音: 「咱大大沒有了,你回來一趟吧。夜裡十點鐘有一班車,我叫岳習武去李莊車站接你。」我沒有多問,只是邊哽咽邊「嗯嗯」地答應著。
接完電話我已是一個淚人。同桌翟素霞得知此事,她瞪著兩隻眼呆呆地看著我,雖然已遭到喪母的打擊,一向樂觀的她好像不相信她所聽到的事,不相信同樣的不幸也會降臨到我的頭上,更不會料到更大的災難正在向她一步步走來。我趕緊找班主任趙耀久老師請了假,背上盛著我省下來的窩窩頭的小書包,借了一把油布雨傘,準備啟程回家奔喪。李樂銀、唐恩成、王明義等幾個好友一起陪護我上了路,翟素霞沒有和他們一起,而是站在走廊下目送著我。我邊走邊哭,他們幾個同學便一路勸慰著我。走到縣城東關一家飯店門口時,他們擔心我耐不住一路的飢寒,請我吃了一頓飯——兩個紅芋面窩窩頭和一碗稀飯。我至今不知他們中的那一位掏的錢、出的糧票。他們看著我狼吞虎嚥吃了下去,說了一串寬心的話,便與我告辭了。
一生最寒冷的一夜
到李莊車站下車,已近夜裡11點鐘,天正刮著風下著雨,雨點在站台上的燈光中飛速地劃出一條條寒光。我一下車就四處尋找來接我的岳習武,可是這冷清清的月台上哪裡有人影?我頂風冒雨沿著月臺邊走邊喊「岳習武」的名字,可是來來回回跑了四五趟,直到火車消失在夜空裡、提著信號燈的工人也進了站臺,月台上只剩下我一個孤零零的孩子,我才失望地出了站。後來我逐漸悟出岳習武那天晚上壓根兒就沒有來——雖然岳習武與我們是近鄰,但在那個年代,他哪裡有力氣跑這20里夜路?
從候車室望出去,但見無邊的黑暗,不見一點亮光,雨打在地上發出「嘩嘩」的聲音。在這漆黑的雨夜裡我一個人是絕對找不到回家的路的,猶豫了片刻,只好決定躲進候車室暫過一夜。我打量了一下這個候車室:屋頂上吊著一個電燈泡,在昏黃的燈光照耀下可以看見這個空蕩蕩的被稱作候車室的大屋子裡擺著七八條長座椅,牆角裡蜷縮著幾個外出逃命卻又買不到車票的農民(那時候,為了防止「流竄」,買火車票一律憑證明),兩扇門被寒風刮得來回擺動,咣當咣當作響。
我在一條長座椅頭上坐了下來,懷裡抱著我那盛著窩窩頭的小書包,把雨傘放在一邊,開始了我一生最寒冷最漫長的一夜。我上身穿著一件夾衣,下身穿著一條單褲,光腳著一雙舊布鞋。按節氣剛剛過驚蟄,正是春寒濃重的時候,又遇上這個雨天,我那麼一身穿著怎麼能抵禦住寒冷?冷風已經把寒氣灌滿全屋,整個候車室變成了一座冰窖,躲在任何一個地方都不能避開寒冷。無奈,我隨便揀了個座位坐下,把雙膝緊緊地摟在懷裡,後背緊貼在長椅的靠背上,全身在瑟瑟發抖。
正在這時,一個人對我走過來。我辨認出站在我面前的是後村的一個初小同學。
「你往哪去?」他問。
「回家,」我答道。
「回家幹啥?」
「我大大死了,」我平靜地說。
「…………」他沒有說任何表示同情或安慰的話,可能他已目睹了村裡人的太多的死亡而變得麻木了。
「能把你的學生證借給我買張票嗎?」他突然換了個話題。
「不能,」我很果斷地拒絕,「我剛才在碭山買票回來時已經蓋了章,我明天回去還要用。」
他什麼也沒說就回到他的牆角了。我知道他正是想外出逃命而又買不到車票的。
就在去年的春天,本村的兒時同學李忠良找我借學生證買火車票,我借給他了,但他不知在什麼地方被火車站發現了破綻,人被當作「流竄」遣送回了原籍,我的學生證被火車站扣住交給了學校,我被因「幫助流竄犯」給予記過處分。那是我一生唯一的一次不良記錄。處分的通告就貼在佈告欄裡,每經過那裡都給我一個刺激,恨無地縫可鑽。後來我申請取消,經受了幾個月的考驗,學校又在那個佈告欄裡張貼了給我取消處分的通告。我要記住這次教訓。
我無法睡著,內心的痛苦已經被寒冷掩蓋,腦子裡空空的,只想找一塊相對暖和的地方。如果我吃點包裡的窩窩頭肯定會給我點熱量,但我不捨得 ——那是我帶給母親的救命糧。我已經失去父親,我不能再失去母親。我就那樣雙手摟住雙膝一秒鐘一秒鐘一分鐘一分鐘地挨,那一夜竟是那樣的漫長,那樣的寒冷,似乎黎明和太陽永遠不會來到……
親戚都愛莫能助
窗玻璃上終於露出一點亮色。我走到門邊往外看,在暗夜裡已經可以依稀辨認出一條發白的線。我不能再在這裡等了,挎起書包,撐開布傘,迎著風頂著雨上了路。
自我考上中學,三年來我從這條路走過許多次,然而不知是因為天黑還是別的什麼原因,出了火車站我竟找不到回家的路。眼前是一條未挖好的河,橫在我面前的都是挖出來一灘灘的爛泥,這顯然是去年冬天興修農田水利留下來的。眼前哪裡有路?只有深深淺淺的腳印若隱若現,我只有循著腳坑深一腳淺一腳地掙紮著往家的方向走,每一腳踩下去都濺起一股泥水。褲子早被泥水打濕,腳在灌滿了泥和水的鞋裡打滑,手裡的雨傘也隨著東倒西歪。這時我已不覺得冷,背上反被扭出些汗來。
姨媽家和舅舅家都在我回家的路上。我到姨媽家所在的村子的時候,她正在院子裡用簸箕簸楊樹花,顯然是想用來作食用的。看見我,姨媽放下手裡的活,放聲哭了起來,斷斷續續語無倫次地說:「你再也見不到你大大了……你大大咋想起來走這條路?咋想起來上吊死啊?害一天的病死了,咱們也不虧……你娘糊塗,明知道他不想活了,還不看住他……好人哪,沒有比您大大再好的人了……正領家過日子,他走了,你娘咋領著你們過呀?……」
我這時才確切知道父親是上吊死的。我什麼都說不出,雙手抱著頭蹲在她老人家旁邊嗚嗚地哭。
姨媽有兩個兒子,孫兒孫女有好幾個,但空落落的院子裡我只見到姨媽一個人,可能其餘的人都外出逃命去了。
我擦著淚上路繼續往家趕。再走三四里地便到了舅舅家。 舅舅是個老繩匠,紡制犁耙、車馬、牛驢所用的粗細不等各種各類的繩子和趕牲畜的鞭子。舅舅終生未娶,終生伴著一架紡繩的車,單身一人守著一間堆滿各種繩子的小屋。逢集的時候,舅舅便雙肩搭滿繩子趕集擺攤賣繩子。入了人民公社,他就專門給大隊裡打繩子,曾經被集中到唐集大隊部旁邊的作業組居住,大隊食堂裡管他吃。現在,大隊的食堂散了,沒有人管他吃了,他只好仍舊回到自己的那間小屋。屋門後邊的角落裡支著一隻小鍋,鍋門口便是一張用繩子攀的小軟床。床的上方斜跨屋角扯著一條繩子,搭著舅舅一年四季的衣服,上面落滿了厚厚的灰塵。此時舅舅正蹲在鍋門口燒鍋,鍋裡不知煮的什麼野菜。
我喊了聲:「舅。」
舅舅抬頭看見了我,說:「三兒回來了。唉,你大大沒了,唉……你娘這幾天帶著小運(我的侄子)在這裡撿爛紅芋,哪裡想到……唉,你先回去吧,我孬好吃點啥就去。唉……」
我什麼也沒有說,流著淚聽著舅舅一聲接一聲地嘆氣,然後繼續往家趕。
入了村子,我的眼淚就刷刷地往下淌——這是我的父親活動了一輩子的地方,這裡的每一塊地方都留著父親的足跡,都浸著父親的汗水。
一進家門,我便放聲哭了起來:「大大,娘……」
母親從屋裡迎出來,一把鼻子一把淚地說:「我的兒啊,天塌了啊……你再也不能看見你大大了……」哥哥嫂子聞聲帶著侄兒侄女從東廂房裡哭著出來,他們都穿著孝服。全家人都在等我了。這時我看見滿屋子地上鋪滿了麥草,朝著房門放著一口「棺材」,我認出那是母親陪嫁的嫁妝——歲月的剝蝕已變得油漆斑駁的櫃櫥。父親的臉上蓋著黃表紙,身上仍然穿著那件破舊的棉長袍,因為櫃櫥太短,父親的兩隻腳露在外邊。
見父親最後一面
母親拿出早已準備好的一雙用大針腳縫了白布的孝鞋讓我穿上,又給我披上一件白孝袍,我跪倒在父親的「棺材」前的麥草地上,以頭撞地大放悲聲。全家人也隨我齊聲哭了起來。我有生以來第一次見這樣的場面,有生以來第一次這麼悲哀。我的快樂的童年不存在了,我的曾經被人羨慕的家破碎了,我的希望徹底破滅了。先前看見那些失去父母的同學我曾經無限悲憫地想過:人沒了爹娘怎麼活呢?他們心裏該多難過呀?……現在輪到我了,我和他們一樣了。
不大會兒,連長歐儒存來了。父親生前與他都是村裡的幹部,因為父親年齡比他大,凡村裡的事他都來我家與父親商量,每次進門便喊「傳先哥」,因此我們都叫他「儒存叔」。今天顯然他是來幫助辦喪事的。我趕緊跪地給他磕了個頭。
儒存叔說:「三兒回來了,你過來再見你大大一面吧。」說著,他一手拉著我從地上站起來,另一隻手掀開父親臉上的黃表紙。
我向前靠了靠,弓下身子,伸頭往「棺材」裡看。父親的臉比我一個月前上次分手的時候又瘦了很多,凸現出顴骨,嘴微微張開,兩隻眼睛緊閉著。
我知道這是我與父親的最後一面,從此以後我再也見不著我的大大了,他沒給我留下一句話,甚至連能給我們以回憶的一張照片也沒留下。我「嗚嗚」地哭著,大聲地喊著:「大大,我是三兒,您睜開眼看看我呀……」父親靜靜地躺著,一動也不動,一任我哭天喊地。我的眼淚刷刷地往下掉,白色的孝袍上濕了一大片。
與此同時,大哥、二哥、嫂子和侄兒侄女也一起起身與父親告別。
除我們全家外,舅舅是唯一來向父親告別的人,我的爺爺和叔叔、嬸嬸都沒有來,更不用說其他的親友鄰居,包括店裡的叔叔嬸子。他們當然都知道我們家發生的一切,但他們本人都在死亡的邊緣上掙紮著,全然顧不得別家的事了。
當時村裡已沒有年輕人,多數「流竄」到外地逃命去了,剩下的為數不多的幾個人都被編進了「稻改隊」、「拖拉機隊」等軍事化組織而集體住在外村。也就是說,村裡連能幫助安葬父親的人都找不到了。在我們跪在麥草地上哭天喊地的時候,儒存叔就近從油坊找來了幾個年輕人,其中有岳習武、王作軍。我們當地的規矩,自己的長輩去世了,凡是來幫忙的,不論大小長幼,孝子們都要給他們磕頭,所以人們說「孝子的頭不值錢」。我們一邊對著父親哭,一邊不時地回頭給來幫忙的人一一磕頭。
等我們都與父親告了別,儒存叔招呼我們後退,他們要封「棺」了。
此時是真正與父親永別的時刻,從今以後連面也見不著了,我們又爆發出一陣捶胸頓足的哭聲。
年輕人乒乒乓乓把承載著父親屍體的櫃櫥的門釘上,用繩子把「棺材」兩頭栓起來,再在繩子中間穿上槓子。
儒存叔招呼一聲:「發喪吧。」四個年輕人便架起「棺材」兩頭的槓子,擡了起來。一個櫥櫃加上父親幾十斤乾瘦的身軀不會很重的,四個年輕人雖然已飽受飢寒、當時可能還空著肚子也並不顯得太吃力。儒存叔招呼我們弟兄幾個和我的侄兒侄女依次排好。他走在最前面,四個年輕人擡著父親的「棺木」跟在後面,我們一行披麻戴孝、手拄裹了白紙條的柳樹棍子哭著隨在棺材後面,一邊走一邊不時地跪地磕頭。這是一隻孤立的送葬隊伍,沒有任何儀式,沒有親戚,沒有人圍觀,只有我們的哭聲和幾個年輕人踩在泥濘的路上發出的「啪噠啪噠」的腳步聲。我隨送葬的隊伍走著,心裏感到從未有過的悲哀。當我偶爾擡起頭的時候,我還看見父親露在外面的兩隻腳在「棺材」的後頭擺動。
入了人民公社之後,我們再沒有屬於自己的土地,擡「棺材」的年輕人也沒有力氣把父親送到更遠的地方,所以事先他們已決定了墳地的位置:村口的高頭,昔日的防洪壩、今日的荒灘高坡上。我們一行隨著「棺材」來到這裡的時候,已有人挖好了墓穴。我們依次在墓穴前跪下後,儒存叔就吩咐下葬。我們全家一起跪在地上,拄著柳棍頭貼在地上哀哭,他們把一鍬一鍬的泥土砸在父親的「棺木」上,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音。他們是在把父親埋入地下、送到另一個世界裡去,與我們陰陽兩隔的世界。
不大會兒,他們就把「棺材」埋上了。當時並沒有築起一個墳頂。按當地的規矩,死人下葬當天只是把棺材埋下地,入土為安;三天後再築起墳頭,叫「園墳」,送親人上天。我們把柳棍插在父親墳前,一行人低著頭躬著腰緩緩地往回走,把父親一個人孤零零地留在那荒灘上。
母親仍孤零零地一個人坐在門口的那根樹幹上一把鼻子一把淚地哭,村裡連個來勸慰的人也沒有。
母親許是哭累了,也許是心疼我,收起哭聲止住了眼淚。她拉著我回到空蕩蕩的家,張羅著做點吃的。這時我才意識到,從昨晚七點鐘左右在縣城東關飯店那幾位同學請我吃的那頓飯後,一個漫長的寒夜加上一個上午,我已有十七、八個小時沒吃過任何東西了,其間我還走了20里泥路。後來想起來我真感到奇怪:我那時對飢餓的耐受力怎麼會那麼強?生命力有時表現得那樣頑強,有時又是那樣脆弱。
午飯仍然是一大鍋紅芋葉子,裡邊已經沒有了過年時夾雜的黃豆粒。這是沒有父親的全家人吃的第一頓飯。大家都在大口地默默往嘴裡扒著碗裡的紅芋葉子,沒有人說話。沒有父親的生活就這樣開始了。
避開家裡其他人,我把從學校帶回的省下來的紅芋面窩窩頭偷偷交給母親。家裡還有弱小的侄兒、侄女,他們都是我不願意失去的;但是在這時候,我必須盡全力保住母親——我不能再失去母親,她是我生命的依靠和支柱。
雪上加霜
天黑了,我們全家老小默默地圍坐在鋪滿麥草的地上,沒有點燈,也沒有人說話,等待著未知的命運。
突然,傳來一個女人的哭聲。我們又仔細聽了聽。
「是咱嬸子,八成咱叔不行了。聽說早幾天叫人家鬥得很厲害,還吐了血,」嫂子說。
像是一聲命令,母親立刻起身,順手拿起一把燒紙,領著大哥、嫂子、二哥和我一起去了叔叔家。果然不出嫂子所料,嬸子正在叔叔床前「我的爹啊我的娘」地哭,看見這個情況,母親也坐到在叔叔床前跟著哭了起來:「我的兄弟啊,我的好兄弟……你咋該走的?……親弟兄兩個一個頭(一)天(走),一個第(二)天(走)……」邊哭便點燃手裡的燒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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