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肅舟曲的泥石流災難造成上千人遇難,這場災難是否本是可以避免的?至今仍然是無解的謎題。中國科學院成都山地災害與環境研究所的教授在接受記者採訪時警告說,「經歷特大泥石流災害後,三眼峪溝會比之前更不穩定,進入泥石流爆發活躍期,原本穩定的斜坡會變得不穩定,防災形勢仍然非常嚴峻」。
馬東濤是防災高級工程師,1997年開始參與三眼峪溝泥石流災害防治工程的規劃,並且在此考察2年,方案設計時在舟曲常駐兩個月,「做三眼峪溝泥石流防治規劃之前,這條溝就已經發生了十多次泥石流」。
與官方宣布的結果相左,馬東濤並不認為汶川地震對此次災害有很大影響,他說,「三眼峪溝原本就處於不穩定的狀態中,6、7度以下的震動對於不穩定的鬆散堆而言影響輕微」。
他介紹說,1997年,中國政府開展一個地質災害治理計畫,主要對城市縣城治理。受當地政府委託,自己開始為三眼峪溝泥石流災害防治工程設計。1998年規劃完成,工程正式開始,設計費用是由縣財政出資,工程建設費用由國家財政撥款進行負擔。
馬東濤介紹,舟曲縣的這一工程總預算約為800、900萬,預計3年完成。其中最主要部分是建設工程防範,一是攔擋工程,建設諸如攔沙壩、固溝壩和穩坡壩抵穩定、阻擋泥石流;二是在下游建立排導工程,連接到白龍江,為泥石流開闢下泄通道。其餘的預算還包括造林費用等內容。
馬東濤強調,泥石流溝無法做到根治,一些規模較小、尚處於發育初期的泥石流溝有根治的可能,而一些大規模的泥石流溝通過工程建設進行根治。「三眼峪溝泥石流災害防治工程由於設計在90年代,當時國家並沒有防治泥石流方面的設計規範,因此設計是按照防洪標準所進行的,主要依照的是山洪特殊類型防治的標準,工程的設計是以50年一遇的洪水標準所設計。」
「這是因為當時國家規定,對於舟曲之類的人口在10萬人以下的一般縣城,防範標準是50年一遇的洪水。由於該工程的長期使用,因此也存在著需要定期維護、進一步加固、擴容的後續工程」,馬東濤說。
問題在於,如四川省地礦局區域地質調查大隊總工程師範曉認為,「這個防災投入很少,而且由於後續資金問題,工程沒有完全按照當時的設計規劃做完,是有隱患的。我認為是資金投向的問題,花這個錢可能遠遠少於白龍江上游和整個流域大規模做水電開發的資金」。
範曉表示,西部山區較多,歷來都是地質災害高發區域,大規模的工程活動肯定會加劇地表的地形、地貌、植被破壞,當然會加劇、增多地質災害發生的頻率和規模。
他說,這包括鐵路、公路,高速公路、高速鐵路等大規模的擴展以及水電的開發。「開發和打隧道時土石都沿河谷堆放,大量的鬆散堆積給泥石流、滑坡提供很好的物質條件。對整個區域而言,一旦降雨以後都很可能產生泥石流。
範曉舉例,2000年以來,大規模的水電開發,整個甘南州已經建成的有156個電站,與在建規模相當,水電站建設就有很多棄渣堆在河邊。
「泥石流是自然災害,但是沒有像現在這樣規模人工、工程的影響可能不會這麼嚴重,發生的機率的機率也不會這麼高,這是需要進行反思的」,範曉說。
此外,當地森林損毀,水土流失也很嚴重。「森林大量砍伐, 40度以下坡度基本上全部開墾的耕地,大約半山了」,範曉說。
白龍江林管局的數據顯示,白龍江林區自20世紀50年代採伐以來,採伐蓄積達1627 萬 m3,佔總蓄積的25. 6 %,森林覆蓋率由48 %下降到19. 85 %,由富林區變為貧林區。林區水土流失總面積擴大了44.5 %,以白龍江中游為例,平均來水量達 7. 2 億 m3,含沙量卻高達1268萬噸。
長江水利委長江科學院副院長陳進則認為,「事故最大的教訓在於一是沒有做好預警和避險工作,一則在於舟曲縣本身存在不宜居住的因素,但未被考慮在城市建設規劃中」。如馬東濤所說,舟曲縣自有縣治以來,縣城就一直座落在三眼峪溝泥石流堆積扇上。此次巨災肇事者正是三眼峪溝泥石流溝。
以往,由於人口少,城區集中分布在泥石流危害較輕的白龍江沿岸,隨著人口的增長,縣城範圍迅速擴大,泥石流危險區也被開發利用。一遇暴雨,泥石流便順溝而進城。
一個可能的預警機制也未發生作用。
長江水利委員會水土保持局暢益鋒介紹,長委會在長江上游有設立滑坡泥石流監測點,在舟曲,對滑坡進行監測,舟曲旁邊的武都市則作為泥石流監測點,這些監測點的設立都有10多年了,但是由於資金方面的匱乏,未能進一步擴展監測點。
馬東濤也認為,舟曲縣城的開發堵住了泥石流下泄通道。
舟曲自然災害較多,並不適合人類居住,但當地多山少平地,只能把僅有的平地作為縣城。這時就需要地質災害評估,在區域內劃分安全和危險區域,進行災害的防範。
中國水力水電研究院災害與環境研究中心總工劉樹坤說,「國內城市規劃部門對於山洪、泥石流這一類災害關注較少,風險易被忽視。城市的規劃需要對於各類風險予以考慮。」
「如地震、泥石流、洪水等等,對於存在高風險的區域,應當進行人口轉移。人口不能遷移,應該加大防沙壩的建設,同時城市規劃須經專家進行評估。」
馬東濤說,這次災難給了我們很多教訓。一是,任何治理工程都只能在短期內解決一定問題,工程有使用壽命和標準,地方不能因為有了治理工程,就麻痺不仁。
除了災難的規劃、環境等遠因,政府仍有許多方面的工作值得審視。
比如,汛期要加強泥石流監測,需要氣象、防汛和國土各部門聯動,但中國各部門之間的協調機制交叉,信息互通不到位:強降雨的信息未能傳達到其他部門,及時做好預警。
此外,民眾的防災意識也較差,有必要開展各類逃生演習,加強當事人避險的意識,從此次事件來看,由於泥石流是由上往下而來,民眾應該往兩邊跑,但事實是很多人仍然往下跑,最後造成了重大傷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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