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書院"校長"桀驁不馴 皇帝都奈何不了(圖)


岳麓書院已成為國內目前規模最大、修復最好、保存最完整的一所古代書院。


朱熹和張栻會講的情景

自從唐代初年產生,到清末退出歷史舞臺,古老的書院體繫在中國存在了1000多年。在各種文學作品和影視作品中,我們曾無數次地看到古代學子們的書院生活,似乎和現世的學校生活差不多。事實果真如此嗎?

古代學生進書院學習,要不要參加入學考試,要不要交學費?書院的老師是怎樣教學的,都教哪些科目,而學生又是怎樣安排一天的學習生活的?他們要不要月考年考,學得不好會不會被留級甚至開除呢?

古代書院為何都安在深山老林裡

書院在唐朝產生之初,常與僧院、道觀為鄰,選擇的地址往往在深山老林裡。例如年代最為久遠的光石山書院,就建在條縣(今屬湖南)麒麟山中,附近有朱陽觀與惠光寺。當時的潭州刺史蘇師道,在他的《司空山記》一文中,詳細描述了書院附近的地理環境:

「東南隅有秀峰十二聳翠卓立,其峰有畫瓶、青牛、大蓮花、小蓮花、紫蓋、瑞雲、洞門、紫麟、遠吟、隱真、回龍、白鶴,名稱不一……北一里有惠光寺,前有洗藥池,方廣二十丈。其水亦入藥池,歲旱不涸……」

比光石山書院稍晚的李寬中書院,則直接建在石鼓山的尋真觀裡。這裡風景優美,如詩如畫。讀書人和道觀中的道人,坐以論道,互相熏陶。

不光書院選址很講究,創建人對書院內的小環境也很在意,常常栽花種樹,移竹運石,打扮書院。例如,唐朝著名的詩人賈島,在《田將軍書院》一詩中,這樣描寫田將軍書院內的美景:「滿庭花木半新載,石自平湖遠岸來。筍迸鄰家還長竹,地經山雨幾層苔。」

唐人為書院選址的習慣一直沿襲了下來。宋代一些著名的書院,也都坐落山間。例如,岳麓書院建在岳麓山下,白鹿洞書院建在廬山五老峰下,嵩陽書院建在嵩山的太室山腳,石鼓書院建在衡陽石鼓山回雁峰下。其他如像山書院、武夷精舍、南嶽書院,包括江寧的茅山書院,都選址在風景秀麗的山區。

書院選址,為何要在遠離人煙的深山老林裡呢?這與書院興起的初衷有很大關係。古代的書院,往往是在官學(公辦學校)廢壞時出現。興辦書院的目的,一方面是為了科舉考試;另一方面,在一些大學者看來,官學一旦成為科舉考試的附庸,就嚴重喪失了教書育人的能力,並日益腐敗和衰落。因此,他們以個人的力量另建書院,就是為了研究學問,啟迪民智,回歸教育的本質。而在他們看來,一個空靈安靜的地方,更有益於學問。比如,曾經執掌白鹿洞書院的南宋理學大家朱熹,就曾奉勸他的學生:「莫問無窮庵外事,此心聊與此山盟。」「好去山頭且堅坐,等閑莫要下山來。」

桀驁不馴的「校長」 連皇帝都奈何不了

理學大家朱熹所在的南宋,是書院管理體制形成並得以確立的重要時期,理學家和書院結為一體,使書院承擔起了研究學術、發展教育、推行教化的重任。同一時期,書院的管理也借鑒官方的學校以及禪宗佛家的清規,形成了比較完整的制度。

與今天的大學相比,古代的書院在制度上有哪些特別之處呢?

「書院的管理體系,有分工明確、便於操作的特點。它的核心是山長負責制為代表的管理體制及與之配套的組織系統,它從組織上保證書院的管理有序有效地進行。山長最重要的職責之一,就是為書院聘請老師。聘請老師時,或者重視學行,或者重視文憑——也就是科舉出身,這樣就能確保書院的學術研究和教學水平能夠達到一定的標準。山長以下,有副山長、堂長,講書等職,他們各司其職,分工明確,協助山長維持書院正常的教學秩序。」

「山長」,其實就是書院的負責人,相當於我們今天所說的校長,位高權重,是書院的核心人物。梁章鉅在他的《退庵筆記》中就這樣定義山長:「掌書院講習者謂之山長。山長亦稱院長,亦稱山主。」山長的稱號,充滿了野性和對官府的反叛,這與早期書院倡導的自由精神,是一致的。它的由來,也要追溯到唐代。不過,真正固定下來,則是到了宋代。

古代那些著名的書院,無一例外都擁有名震四方的山長。例如,北宋年間,岳麓書院有個叫周式的山長,他的學術和品行都很好。宋真宗知道後,就派人接他進入皇宮,封他為國子監主簿,並想留他在京城侍駕。然而,周式卻堅持要回到岳麓書院,真宗無奈之下放他南歸。此後的岳麓書院,更是名聲大振。

學生違規 會受到什麼樣的處罰

有了德高望重的山長和教師,書院不愁沒有學生。因此,書院也設定了不低的入學門檻,也有入學筆試,而且招生數量有限。

「天下四大書院之首」的岳麓書院,在南宋乾道年間,就「定養士額二十人」,後來擴到三十人。岳麓書院名氣出去以後,遠道前來求學的人越來越多,於是「別置額外學生十員,以處四方遊學之士」,等於是增加了10個旁聽名額。

一旦進入書院學習,學生就要遵守書院的一系列規章制度。以明道書院為例,首先要求學生要穿「校服」,這個校服當然不是像現在一樣統一訂做,只是規定要穿顏色深的衣服。這樣做的目的,是和一般的民眾區別開來,讓學生有士人的責任感和優越感。另外,書院還設專門針對學生的「請假簿」「講簿」「德業簿」「食簿」「宿齋簿」。其中,講簿記錄山長講學的情況,德業簿登記學生的功課情況,食簿是用來領取錢米,宿齋簿則用來領取燈油和木炭。明道書院還規定,學生請假不得超過三個月;謁祠、聽講、供課三者都需要登記,缺席三次就「罷職、住供」。這個住供,就是停止供給。古代的書院大都遠離鬧市,給學生的錢糧和伙食斷供,這個懲罰可真是不小。

當然,對於學生來說,最重要的還是學業,古代書院中的學生會學些什麼呢?鄧洪波教授告訴記者:「就是《大學》《論語》《孟子》《中庸》等儒家經典。學子每天的學習時間劃分成起床後、早飯後、午後,晚上四段,每一段都有規定的學習任務。而且既有自學,也有討論,還有老師解惑,還是很科學的。」

為了檢查學生的學習效果,書院還有考試制度,主要考查德行和學業兩大方面。學業考試以南宋時期的延平書院為例,每個月有三次小考,考得好的,成績一出來就有物質獎勵,並且還會累積積分,累積到一定程度則升級,也與經濟利益掛鉤。

德行考試的考核標準一般因山長的習慣而定,例如,朱熹主持白鹿洞書院時,提倡自覺自勵,不做硬性規定;而普通的書院,則從更實用出發,對儒家倫常做了具體化的規定,例如,不尊敬師長、不孝敬父母,就可能受到被除名的懲罰;那種嚴重踐踏院規、破壞倫常的,書院不僅會將其除名,還會報官立案,並永遠不許再入書院。

畢業了沒有就業文憑 但仍有人當做「高考復讀班」

中國古代的書院,並不能為學子提供一張就業文憑,充其量只有一張肄業證。但是學子們還是源源不斷而來。他們之中,有人是拿書院當「高考復讀班」,希望經過名師點撥,金榜題名。也有的人,是為了學問而來。不管是為什麼而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在書院內,他們將極有可能親眼目睹國家級的學術盛會。

「在這些學術盛會上,大師與大師之間進行了激烈的思想碰撞,在文化史上留下了燦爛的一筆。」

書院歷史上記載較早的一次學術盛會,發生在南宋乾道年間。當時,理學大師朱熹有個問題沒有搞清楚,於是他從福建崇安千里迢迢趕到了潭州(今長沙),目的是為了向在岳麓書院講學的另一位理學大師張栻討教。在湖南期間,朱熹與張栻就學術問題進行了廣泛的交流,會講的高峰期,曾經三晝夜不下講壇。遠近來聽他們會講的人不計其數,飲馬池的水都被馬喝乾了。會講期間,兩位大師還寫詩唱和,居然寫出了149首詩。

潭州會講之後,朱熹與東南的理學大師陸九淵等人,還在江西信州(今上饒)的鵝湖會講。

南宋以後的明朝,書院的性質已經和最初產生時大為不同。公開的學術盛會不再,但是一些書院仍舊努力維持初衷,在倡導學術的同時,還添加了「市民學堂」的新功能,擔當起教化平民的任務。例如,明朝時期,蘇州常熟城內有虞山書院,定期向民眾開放。不僅孝子、善人、山林隱士可以來聽,平民百姓也能來聽。

享受政府撥款後 書院逐漸失去了光芒

從書院誕生之初,飽含理想主義熱情的讀書人,就希望把書院經營成一方淨土。然而,在與現實的碰撞中,他們最終不得不讓步了。實際上,從書院最為興盛的南宋時期起,許多原先民辦的書院,就逐漸被官方「收編」。這種收編,首先是從書院的經費著手。

書院的生存和發展,離不開經費。而書院經費的來源,多依賴於學田。書院興起之初,私人籌措辦院經費,主要也是靠私人的田產或別人捐贈的田產來供給。然而,僅僅靠捐贈,是不能滿足書院需要的。因此,當官府開始給書院劃撥田產時,書院沒有理由不接受。

除了經濟上的控制,南宋中後期以來,書院的實際負責人山長,也漸漸由朝廷吏部差授。在鄧洪波教授與學者朱漢民合編的《長江流域的書院》一書中,作者對唐代以來的民辦書院做了一個統計:唐代,82.98%;宋代,70.41%;元代,61.25%;明代,29.84%;清代,24.20%。在民辦書院急劇縮減的同時,越來越多的書院歸到官府手中。

在清代,書院的常年經費已經由官府一次性撥給。享受政府撥款的書院,花起錢來也大手大腳。例如,為參加正式科舉考試的生員提供一定數量的經費。考生如果科舉得中,更有豐厚獎賞,數目可達五十兩銀子。不僅考中的生徒有獎,書院的老師也跟著有獎。

如此一來,雖然書院的辦學經費不愁了,然而,書院不可避免地逐漸淪為科舉的附庸。儘管還有一些理想主義的書院在苦苦支撐,然而,書院沒落的歷史已經無可挽回。

同治光緒年間,隨著科舉制度的廢除,已經與科舉合為一體的書院,也一併成為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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