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邦接到呈表,雖然頗感意外,但因宮廷選秀在即,而許負又是選秀班子中的首席大相師,他也不願意因許歲「抗旨」對其進行處罰,以免因小失大。同時,他也隱隱約約感到,呂后在這種時候突然對許負關心起來,而且想將許負許配給她的侄兒,不能說她不是別有用心。而且,許負之所以拒不遵旨,很可能就是因為她已經意識到呂后的這層用心。
為此,劉邦考慮再三,決定准許負奏請,讓呂復同許負所說的自己的「意中人」比試相技。如此一來,既可不讓呂后丟面子,又可藉此考察一下許負的「意中人」相技到底如何。若許負的「意中人」確如她所說,相技不亞於她,朝廷豈不是又得一相人之良材!
呂后得知這一消息,大由大為震驚,她萬萬沒有料到皇上竟然對許負的抗旨不責不罰,反而從其所請,同意讓呂復與許負的「意中人」比試相技!但是,既然皇上主意已定,她自然不好表示反好了。而且,她不相信呂復會敗在許負的那個名不見經傳的「意中人」的手下。
劉邦見呂后沒有對比試相技之事表示反對,便讓蕭何、陳平和審食其商定比試辦法、時間等一系列問題。
劉邦吩咐,因各地美女已紛紛來咸陽集中,為了不影響選秀進程,呂復和許負的「意中人」的比試應盡快舉行。為了公正起見,出題的主試官員確定比試項目後,便住在宮中,不得隨意走動,以防作弊。
按照劉邦的旨意,比試定在未央宮。
這一天,早朝之後,劉邦將文武百官留下,又派人將呂后請來觀看比試。當呂復和許負的「意中人」出現在皇宮時,人們才發現,許負的「意中人」原來就是鳴雌亭侯府上的一名簿記,姓裴名鉞。
裴鉞的父親是秦朝的一名博士,雖然在「焚書坑儒」中倖免於難,但他已從中看到秦帝國必不能長久,遂攜家小隱居商洛山中,潛心研究「姑布子卿術」和《周易》。
姑布子卿是春秋時期人,由於其相術高明,影響很大,後世相術士便將他奉為相人術之祖,相人術也就被後人稱為姑布子卿術。
裴鉞由於長年隨父居於深山老林,儘管有父親的精心傳授和自己的潛心鑽研,對占卜和相人之術深得其旨,但因實踐不多,仍感到有所欠缺。後在父親的支持下,決定走出商洛,一方面尋訪英雄豪傑,一方面以相術廣交朋友。當他聽人說許負是當今神查,遂隻身來到溫縣,以求許負為自己看相為由拜訪許負。許負一見裴鉞,便知他是身懷絕技的方外之人,與之竟談終日,大有相見恨晚的感覺。
裴鉞經過與許負的暢談,對其精湛的相術和高深的相理佩服得五體投地,堅決要拜許負為師。許負認為自己年齡比裴鉞小好幾歲,不同意以師徒相稱。在徵得父母雙親的同意後,許負與裴鉞結拜為兄妹。許望見二人相處甚為融洽,且極有分寸,也並不在意,以為他們純粹是出於對相人之術的痴迷而趣味相投呢!
劉邦、呂后以及蕭何、陳平和審食其見許負所謂的意中人原來是一個二十四五歲的文弱書生,而且是一個默默無聞的人,自然都感到詫異,他的相技能與呂復同日而語嗎?呂后和審食其見了裴鉞,不由暗自欣喜,他們相信像裴鉞這樣一個無名之輩,絕對不是呂復的對手,因此,對呂復的勝算充滿了信心。
劉邦對許負說道:「今天的比試可是你的主意,若是裴鉞輸了,你可就是呂復的媳婦了,到時可不能反悔呀!」
許負道:「絕不反悔!」
劉邦說道:「那好,今天朕便當一回裁判!」說罷,便對蕭何、陳平和審食其示意道:那就開始吧!」
蕭何便將比試的方式、原則予以宣布:比試分三場,一場相聲;一場揣骨;一場射覆。以所試項目一一記分,分數高出者為勝。為了便於評判,相聲、揣骨均只講被試者的過去和現在,不測未來。比試的兩人均須將兩眼蒙住,以防作弊。
比試開始了,二人的眼睛均被黑布蒙住。第一場為相聲。呂復先試。
只見一個太監從大殿後門走了進來,腳步輕緩,走到呂復和裴鉞跟前後,突然叫了一聲:「呂大相師,你好哇!」
太監退至一旁站立,呂復沉思片刻,說道:「此人年約二十五六歲,當為宮中太監。」
蕭何見呂復不再講話了,便對他問道:「還有什麼要講的嗎?」
呂復搖頭道:「就這些了。」
蕭何遂對裴鉞道:「請裴公子亦為此人相一相吧!」
裴鉞道:「適才呂大人雖然道出此人為太監,但對年齡的判斷卻頗有誤差。依我看,此人年齡當在二十歲又三個月。此人少小失怙,由寡母撫養並供其讀書。一十八歲這一年,因欠債倍受豪家欺凌,遂憤而自宮,自薦於朝,始得入宮當奴。此人話語中卑恭有亢進之音,必受重用。」
裴鉞說罷,知這個太監身世者都大為驚詫;不知者則將信將疑。蕭何遂對這個太監問道:「裴公子所言屬實否?「
太監道:「一如所言,真是神了!」
蕭何同陳平、審食其商議之後,說道:「第一場的比試繼續進行!」說罷,便拍了拍巴掌,喊道:「下一個出場!」
只見一個年輕俊秀的侍衛走了出來,儘管他輕輕踏步而行,但腳步依然清脆有聲。他走到裴鉞面前,裝著女人的腔調對裴鉞說道:「裴公子,奴婢這廂有禮了!」
他說罷,便站到一旁,不再吭聲。
裴鉞未作過多的思考,開口說道:「此人雖然故作鶴步鼠行,但難掩其陽剛之履;雖作女腔自稱奴婢,但陰柔之聲卻無法遮蓋咄咄之陽氣,因此,可以斷定,此人必為男子,且系習武之人。現應是宮中侍衛,年不過二十七歲。此人生性詼諧,機敏過人,深為吾皇器重,當為五品官階。其父必為開國功臣,故能少年得意。」
裴鉞講完後,蕭何便讓呂復再相。呂復沉思良久,說道:「此人之女腔絕非虛假,實乃變腔所致;其步履輕巧,亦非故作姿態,乃所司之職使然。故吾以為,此人雖為男子,但卻無男人之根器,乃宮中公公也。此人年當三十歲以上,在宮中生活至少十年有餘。故可斷定,他在前朝即為太監。正因如此,所以在本朝行為尤為謹慎,實乃循規蹈矩之人。」
他話音落地,宮殿之內便發出哄堂大笑之聲,就連高祖劉邦亦捧腹大笑。呂后聽罷,不由變色罵了一聲「蠢才」。
不言而喻,第一場比試,裴鉞勝。
蕭何評判道:「對於第一人,呂復雖然能道出此人為太監,但裴鉞的補充不但正確,而且能道出此人具體年齡和身世,應在呂復之上;對於第二人,裴鉞評判尤為精到。此人正是宮中衛尉,年齡正好是二十七歲。尤為奇特的是,他能講出其勻為我朝開國功臣。他就是我朝太尉周勃大將軍之子周亞夫。所以,這一場經緯度工,勝者為裴鉞。」
接著便是第二場「揣骨」。
當蕭何正準備傳已準備好的被相之人進殿時,劉邦忽然示意不要傳已作好準備的被相者,而是指令在當朝文武大臣中任選一人讓呂復和裴鉞揣骨以相。蕭何明白劉邦的意思,便讓人將呂復和裴鉞扶到後殿,然後商量挑選誰作被相對象。經劉邦指定,決定讓周勃充當這一角色,並規定,讓二人同相周勃,揣骨相完畢後,不立即講出,而是讓各人寫出各自結果,然後當眾宣讀。
商議停當,蕭何命人將呂復和裴鉞扶出,並將辦法向他們講明。二人點頭同意,比試開始。
這次由裴鉞先給周勃揣骨。他在已脫去官帽的周勃的「九骨」處揣摸一陣後,便站到一旁,讓呂復給周勃相骨。呂復亦在周勃頭面上揣摸一遍後,亦站立一旁。蕭何立即示意周勃入班。呂復和裴鉞取下蒙巾,各自在御賜的白絹上寫將起來。寫完後,都交給蕭何。
蕭何先朗讀裴鉞的筆談:「本朝蒯通曾謂:‘貴賤在於骨法,憂喜在於容色’。而骨法莫出於頭、額、顴之骨,頭、額之奇莫出於腦骨成枕者。頭上有九骨,曰顴、曰驛馬、曰將軍、曰日角、曰月角、曰龍宮、曰伏犀、曰巨鰲、曰龍角。此公九骨皆嚴峻、圓而豐,主貴也。其將軍骨豐隆齊耳,可以斷定,此公必為武職;其龍宮骨圓起而豐隆,乃英雄豪傑之征也;其伏犀直起上聳腦頂,乃公卿之兆也。綜而觀之,此公年少時雖窮而少文,但憑其忠厚和武功,必為我大漢天朝的開國功臣,現在必為位居一品的太僕之位。「
蕭何讀完,在場的文武百官情不自禁地驚呼道:「神!真是太神奇了!」
蕭何又開始讀呂復的筆談:「此公年在五旬,官階當為一品,所司當為武職。」
呂后和審食其一聽,這才鬆了一口氣。呂復語雖簡,卻說到點子上了。
劉邦聽罷,龍顏大悅,說道:「你們二人所言都不錯。這一場算是平手,再試射覆吧!」
蕭何便令宮中侍衛將一張案幾抬了出來。案几上,是一個覆蓋著的陶缸。他指著陶缸對呂復和裴鉞說道:「覆缸之中有一木匣,木匣中有一物,你們猜一猜匣中是何物?」
呂復即取出隨出攜帶的蓍草起卦,得上郭下巽之鼎()卦。遂斷曰:「鼎卦上離下巽,巽為風為木,離為火為麗。互卦為 ( ),上兌下干,兌為澤為水,干為金為堅,故可以斷定,陶缸中木匣內所藏必為不懼水、火的金飾之物。」
他講罷,便擺出一副頗為自得的神情看著裴鉞。
蕭何便示意裴鉞射覆。
裴鉞道:「陶缸在上,木幾在下,我就以物像起卦。陶缸色赤,赤色之物屬離;下為木幾,乃工巧之物,工巧之器屬巽。上離下巽,亦為鼎卦()射覆主要看互之變卦。互為上兌下干,即為卦( )。因陶缸吸一木匣,木屬巽,故以互卦之九二爻為動,得變卦革( )卦。 卦下幹上澤,水下之堅物也。革卦上兌下離,兌者澤水也,離者麗也。離初九和九二是陽爻,陽者堅也,兩堅之中為陰爻,陰者柔也。故可以斷言,陶缸下的木匣中之物必為龜鱉,而鱉則欠麗,故知必為龜也。此龜之紋有別於常龜,尤麗也,且龜之體呈金黃色。」
蕭何遂令侍衛搬開陶缸,又打開木匣,果然是一隻金黃色、紋路極為斑斕的小龜。
站列於兩側的文武大臣一見,竟雀躍歡呼起來,紛紛讚嘆道:「真神!」
呂復一見果然如裴鉞所言是一隻金龜時,不由赧然無語。過了很久,方說道:「呂某無能甘願認輸!」
呂后見此,雖然滿臉晦色,但亦無可奈何,劉邦遂宣佈道:「比試結果證明,裴鉞相技和射覆之術均高於呂復。朕特敕許負和裴鉞結為伉儷,賜黃金千兩,即日完婚!」
許負和裴鉞跪地謝恩,群臣山呼「萬歲」。
各地選送的美女陸續到達咸陽,呂后也抓緊時間對許負和裴鉞進行誘勸,要他們在選秀時對齊和琅玡所送的美女高抬貴手,對呂姓美女尤應關照。她之所以對裴鉞如此看重,一是因為他通過與呂復的比試後,深受高祖皇帝器重,被御封為太卜院大相師,晉佐雌侯;二是因為他是許負之夫,被增補為這次選秀的大相師。
呂后的拉攏使許負夫婦深感不安。他們深知呂后的用心,若從,有負聖上隆恩,若不從,今後的日子就難過了。為此,夫妻二人苦思良策,決定讓裴鉞以父親病重為由告假回商洛山中,以筑狡兔之窟。他們十分清楚,呂后為人陰險刻毒,萬一高祖駕崩,持國柄者必此人,若不留退路,定遭滅頂之災。裴鉞擔心許負一人難以應付如此複雜的局面,於心不安。許負勸道:「妾雖年幼,但深得皇上寵信,在朝中與百官也有較深交往,只要高祖還在,就不會有太大問題。裴鉞聽她如此一說,才放下心來。於是,遂上書向劉邦告假。
劉邦見裴鉞言詞懇切,孝心可鑒,遂准假半年。裴鉞上路後,劉邦又召見了許負,囑其在選秀中一定要據實遴選,萬不可屈從他人壓力亂選、錯選。許負聽罷,知道劉邦已對呂后的幕後活動有所耳聞,遂說道:「請陛下放心,許負一定按照陛下旨意行事。不過,參加選秀的官員和相師人數不少,到時恐怕很難避免各執一詞……」
劉邦道:「無妨,最後由你一人定奪就是了!」
許負又道:「選秀的官員和相師雖然都說要忠於陛下,但仍難避免有人或有意遺漏,或濫竽充數,如果這樣,就算最後由臣定奪,恐真正夠條件者早已落選了。」
劉邦一聽,覺得確實有問題,遂問道:「照你的意思應該如何是好?」
許負道:「據臣所知,各地選送上來的秀女總共才750餘人,不如將她們全部集中到皇宮,由陛下親自挑選。」
劉邦道:「可是,朕並不懂相人之術呀,如何挑選?」
許負道:「看相自有臣等。只要是陛下滿意的,都可進入後宮或為嬪娥或為奴婢,臣等可在陛下滿意的人中再進行相面,能為妃者則為妃,能為貴人者則為貴人。當然,最後定奪還是陛下。有陛下在旁壯膽,臣等方敢直言不諱。」
劉邦一聽,深以為然,決定按照許負說的辦法辦理。
這個辦法,實際上是斷了呂后的如意算盤就無法撥弄下去了,他深感焦慮。他想,如果高祖皇帝親自出面,呂后的那幾位侄女以及呂后圈子裡的幾個大臣的女兒或侄女恐怕很難入選為妃為嬪了。他決定串通幾位御史和諫官奏請高祖不要屈尊親自出面選秀,以免玷辱聖上威嚴。而選妃之事應由後宮操持為宜。
劉邦看過審食其和御史們的奏章後,也猶豫起來,他又找來許負,將這些奏折給她看,說道:「你看朕該如何辦為好?」
許負道:「陛下,這次選秀的目的除了為後宮添置宮娥奴婢外,主要還是為陛下選擇嬪妃,說得粗俗一點,就是為陛下挑選所愛之人,這可是關係到陛下生活的大事,為何不能親自出面挑選?就是這些上奏折的大人們,他們都是三妻四妾,哪個不是親自挑選的?為何陛下貴為一國之尊卻不能有自己的主見?」
劉邦聽罷,主意遂決,特將審食其等人的奏折駁回。並令丞相及各部首席大臣屆時自己參與選秀。
這一天,700餘名美女都集中在皇宮前殿門前場坪。時值陽春三月,場坪四周桃花綻放,和風習習。眾美分排站立,服飾五彩斑斕,爭相鬥艷。一名太監手執名冊點名張羅,交待注意事項。忽然,大殿守值太監高聲喊道:「聖駕到。」
在場坪的太監、官員和美女們聞音後迅速跪地。不一會,高祖劉邦在眾多官員和相師們的簇擁下,走出大殿。劉邦頭戴通天冠,身著元衣絳裳,步履輕盈,笑容可掬。他見眾多美女都低頭跪地,遂大聲說道:「平身!」
眾呼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後,紛紛起身站立。站立的每個美女身上都掛著一個寫著數字的小木牌,皇上選中者,只要取下木牌給辦事太監登記即可。
劉邦雖然已是五旬開外之人,但見到這麼多美女還是第一次,除了心花怒放,竟不知如何挑選,真恨不得將每個人都攬入懷中。
蕭何見他不知所措的模樣,湊上前對他說道:「陛下,不如先瀏覽一遍然後再定奪吧!」
劉邦覺得有理,遂面對一排排美女逐一看了一遍,感到許多人都可以入選。不過,當他第二次巡選時,仍只選了100餘人。那些未被選中的美女們卻發出一片痛哭之聲。劉邦聽到這片哀號聲,對主管太監道:「你先將她們帶回皇宮,並告訴大家,以後還有機會,這次只是初選。」
當太監們帶著一大群落選的秀女從劉邦以及眾大臣及大相師面前經過時,許負突然走上前去,對一個年約十五六歲的秀女深深揖了一禮,然後將其拉出隊伍,對劉邦說道:「此女當生天子!」
劉邦和眾位大臣聽了她的話,無不愕然。
劉邦遂仔細打量起此女,只見她,眉如臥蠶,眼如明珠,鼻如倒蔥,唇紅齒白,嬌艷動人。她神態怡然,不悲不嗔,似喜非喜,讓人看上去覺得非常舒服。劉邦深感詫異,如此端秀美女,為何兩次都未曾入自己的雙眼?或許是由於她常低頭下視之故吧!劉邦想,若非許負慧眼,自己肯定會將此女遺漏,若果如此,當為終身憾事!
許負的「此女當生天子」的話不但讓諸位大臣驚愕,也讓劉邦深感不可理喻。雖然劉邦因初登皇帝位尚未立儲,但是,誰都清楚,呂后已生有兒子,年已二十,不言而喻,將來必將為天子,而許負言此女「當生天子」,豈不是有僭越之嫌?
劉邦雖然對許負此言心有不悅,但深知其相人之術高深莫測,既然她敢如此講,定有根據,而且,他也不好當著眾大臣之面刨根問底。他問過此女的姓氏和名字,得知她姓薄,名羽蘇後,又看了看羽衣飾上的牌號為陸拾捌,即令主管太監將其列入入選的名冊之中。
事後,劉邦將許負召進宮中,問道:「你說薄氏女‘當生天子’有何依據?」
許負道:「此女不但形貌上佳,而且德行更佳。形者,人之材也;德者,人之器也。此女不急不暴,不亂不躁,寬能容物,若大海之洋洋;和能接物,類春風之習習;剛而能制,萬態不足動其操;清而能潔,千塵不足污其色。實乃貴人心氣。其有忠之德,孝親之操,故知其不得陽賞,必為陰報,不在其身,而在子孫也。既事於君,報在子孫,其子豈非天子乎?」
劉邦又問:「你所言,是不是說朕的兒子輩中將有帝位之爭?」
許負道:「陛下萬歲後的第十六年,匡大漢社稷者必薄氏女所生之子,陛下毋憂也。」
劉邦聽罷,遂決定將薄羽選為妃,賜號容德夫人。
文帝劉恆請義母許負為兩臣子看相,許負端視良久,驚詫地說:「亞夫貴冠人臣,鄧通富比王侯,然皆以飢餓身死,真是咄咄怪事。」
高祖十二年(前195年),劉邦染病,自知不起,於臥榻前召許負徵詢自己死後朝廷官員的安排之事。許負垂淚道:「陛下,有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何必如此殫思竭慮?臣所顧慮者誰薄妃及五皇子的安危。為此,臣恭請陛下給臣下一道聖諭,讓臣在陛下健在之時令薄妃及五皇子潛出宮去,以為大漢江山留下龍種,好待他日重振劉家天下之雄風。」
劉邦道:「你意是不是想說,朕駕崩之後有人欲謀反?此人是誰?朕馬上下旨將這種逆臣賊子誅滅九族。」
許負道:「萬萬不可!可在人家反意未彰之時,這樣做出師無名,若貿然行事只能適得其反。加之陛下目前身體狀況,搞不好會出大事。」
劉邦道:「總不能眼看朕親手打下的天下就此斷送吧!」
許負道:「此乃天意,不可違也。但是,據臣觀測天象,劉氏當有近四百年的天下,為了使劉家天下後繼有人,所以臣才向陛下提出這個請求。而且,此事只能讓極少數人知道才好。」
劉邦道:「那好,朕給你下旨!」說罷,便讓貼身太監備絹帛和筆墨,用顫抖的手寫下聖旨。寫完後,對許負道:「鳴雌亭侯許負接旨!」
許負雙膝跪地雙手舉過眉頂,接過聖旨,說道:「臣接旨!」
許負接旨後,劉邦說道:「此事重大,你雖為侯爵,但手無寸兵,你又如何能保護好薄妃和五皇子?」
許負道:「臣早說過,將來能安劉氏天下者必周勃大人和陳丞相,我一定會同他們取得聯繫!」
劉邦點頭,說道:「朕同時給他們下一道聖旨,要他們好好保護薄妃和五皇子。」
許負道:「若能如此就更好了!不過,陛下給他們的聖旨,為了不驚動他人,只好由臣代為傳達了。」
劉邦點頭同意。
卻說呂后得知劉邦病重,彷彿是壓在自己心中的一塊頑石終於就要被搬走似的,頓覺輕鬆起來。她是一個極有野瞭望的女人,工於心計,從青少年時代起,便不甘寂寞,時常帶領一幫同年女子和一些願意聽從於她的男子,四處闖蕩,被人稱為奇女子,不少官宦子弟和富商巨賈都想將她納為妻妾,就連與她父親同年的當時的沛縣縣令都曾想將其納為妻室。
在戰事頻繁的年代,她常以劉邦的軍師自居,也曾為劉邦排過難、解過憂,她曾同審食其和蕭何等人一道,乘劉邦不在之時,設計除掉了韓信等人。為此,她常在劉邦面前居功自傲,令劉邦十分不悅。劉邦稱帝后,她的手伸得更長,不但干預朝政,而且還避開劉邦網羅親信,結成死黨。儘管劉邦念及夫妻之情,不曾對其進行公開處置,但卻暗地設防,對其不親不熱,若即若離。特別是劉邦廣招天下秀女充實內宮之後,對其更是冷淡至極。
為此,不論是從一個女人的角度還是從未來的前途著想,她在背後活動更為頻繁。現在,比她大十五歲的劉邦沉□纏身,她自然不會自甘寂寞,必須為以後作好安排。她知道,劉邦一死,必然會出現皇位之爭。她對劉邦十分寵信的戚夫人和薄妃尤為痛恨,她們不但與自己爭寵,而且她們所生的兒子,更是對自己兒子的一大威脅。尤其是薄妃,當年入宮之時,許負便說她「當生天子」,若她的兒子當為天子,還會有自己母子二人的好日子過麼!所以,當她從太醫處得知劉邦已病入膏肓,便立即找來審食其商討對策。
審食其說:「目前最最主要的是必須掌握皇上的一舉一動,為此,皇后應摒棄前嫌,日夜守護在他的床前,監督其行動,不讓其作出不利皇后和太子殿下的決定。只要皇上不廢現太子,其餘的事情有就好辦了。像戚夫人和薄妃及其子等以後再收拾不遲。」
呂后認為他言之有理,遂不顧劉邦的反感和不滿,日夜守護在他身邊。凡有大臣求見,她均以陛下正在休息為由予以阻擋。劉邦對她的所作所為雖然極度不滿,但因體力不支,卻無可奈何!
數日後,高祖駕崩。
呂后立即讓呂產帶上親兵包圍薄妃住所,又命呂祿率所屬部伍圍攻鳴雌亭侯侯府。出乎他們意料的是,薄妃及其子劉恆以及許負均不知所蹤。呂后得悉此訊,不由大怒,她對戚夫人雖然痛恨不已,但對薄妃的痛恨尤甚。若不將薄妃及其子滅除,自己和兒子的統治就有可能受到威脅。她估計,薄妃及其子的失蹤,肯定與許負有關,很有可能就是她早有預謀幫他們逃匿。她立即命令兒子惠帝下旨在全國範圍內緝捕薄妃母子及許負夫婦。但是,折騰了很久,始終得不到半點消息。
呂后雖然名為太后,實際上大權完全掌握在她的手中,兒子惠帝只不過是一聽命於她的傀儡。為了鞏固自己的統治,她大肆排斥前朝大臣,安排自己的親信,將審食其任命為左丞相,控制朝中大權,又將自己的兄弟呂祿、呂產封為王侯。惠帝死後,她便企圖以呂氏取代劉氏,建立新的王朝。
高後八年(前180年),呂后病死。正如許負所言,她的壽命同劉邦一樣,皆為六十一歲。
呂后一死,諸呂圖謀篡位,許負見時機已到,遂勸周勃、陳平等起後伐呂。
周勃、陳平等迎立薄妃之子劉恆為帝。是為文帝。
天命完成,歸隱山林,善終!
文帝即位後,作陳平、周勃為左、右丞相,立薄妃為太后。
文帝感念許負拯救自己和母親的恩典,將其稱之為義母,又將裴鉞稱為義父。賞賜頗豐。又封裴鉞為洛商侯,秩兩千石。
文帝九年,許負五十大壽時,文帝為她舉行了盛大的慶賀儀式。在慶典儀式上,賜封其子裴洛為郎中令。就在這次慶典之後,許負請求致仕。文帝初不准,許負請之益堅,說道:「臣已年邁,難以供聖上驅使。而且,臣志在相人之學,雖顛簸連年,卻無甚建樹。現年已邁,意欲靜下心來,潛心著述,或許能為後人留下一些有用的東西,萬望陛下恩准。」
文帝見其言詞懇切,亦不願看到她的相人之術失傳,遂准其所請。
在許負離去之前,文帝特將她請到宮中,讓她為自己的寵臣鄧通和周亞夫看相。鄧通時為黃頭郎,深得文帝寵信。而周亞夫乃周勃之次子,時為河內使,亦為文帝信重。這次周亞夫是應召回京城,商討防備匈奴進攻之事,正準備離京返回任所。文帝正要提撥二人,所以要許負為他們看看相,以幫助自己決斷。
許負讓二人近前,仔細審視一番之後,忽然嘆道:「怪哉!二人本皆富貴之人,為何結局卻如此相像!」
二人一聽,皆愕然道:「到底怎麼回事!請國太明講無妨!」
許負對周亞夫說道:「將軍三年後定然被封侯,卦侯之後再過八年,定為將相,持國柄,貴重一時,人臣中再無勝過將軍者。不過,為相後再過九年而餓死。」
周亞夫一聽,大笑道:「國太大概是開玩笑吧,吾之兄已代父親為侯,又怎麼會輪得上我呢?既然你說我貴重冠人臣,又怎麼會餓死呢?」
許負指其口說道:「君有縱紋入口,此當為餓死之征也!如不信,且拭目以待!」
文帝聽罷,亦感到不可理喻,遂對周亞夫道:「朕的義母乃說說而已,卿姑且聽之,不必在意。」他說罷,又對鄧通道:「愛卿也請朕的義母看看吧!」
鄧通因剛才見許負的驚訝之狀,遂問道:「國太是不是說鄧通將來也會餓死?」
許負道:「不錯,你將來也是飢餓而死!因為你也是縱紋入口,不過,你在餓死之前,亦官運亨通,受聖上封賞尤多,官可到上大夫。」
文帝聽了許負對周亞夫和鄧通的相評,認為她是在挖苦諷刺二人。他估計,一定是二人對她禮數不周,故而她以這種詛咒式的言語對二人進行責罵。
但是,誰又有料想得到,後來的事實竟完全如許負所言!三年後,周亞夫被封為條侯。八年後,於景帝時,他任尉,因平定七王之亂有功,遷為丞相。後因其子私購御用物品,受牽連被下獄,竟絕食而死。而鄧通,因受文帝寵幸,很快以黃頭郎升為上大夫,前後受賞賜無數,乃至將蜀郡嚴道的銅山賜給他,許以鑄錢,鄧氏錢遍於天下,他的名字遂成為富有的代名詞。景帝即位,他被免官,不久家財盡被抄沒。他只得寄食他人,以致窮困餓死!
許負離開京城後,隱居於夫家商洛山中,在潛心著述之餘,以相夫教子為樂,直至去世,享年八十有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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