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活主義的瀋復與芸娘

"余之小帽、領、襪，皆芸自做，衣之破者，移東補西，必整必潔，色取暗淡，以免垢跡，既可出客，又可家常。"〈閑情記趣·瀋復〉

幽默大師林語堂先生嘆為"中國文學史上最可愛的女人"的芸娘，是清朝著名《浮生六記》作者－－瀋復的妻子。兩人的伉儷之情由瀋復率真深情的文筆裡娓娓道出，真不知羨煞了多少天下人。

瀋復對妻子芸娘固然是情有獨鍾；而芸娘的聰慧與灑脫卻更叫人由衷喜愛。

《浮生六記》中芸娘的影子佔著很重要的地位。自林語堂先生將全書譯成英文後，"芸娘"的名字恐怕已成為東西方賢慧妻子的代稱了。

瀋復，字三白，清乾隆年間人，自稱出生時"正值太平盛世，且在衣冠之家"的瀋三白家住於蘇州滄浪亭畔，芸娘是瀋復舅舅的女兒，兩小無猜時就極為投契，瀋復從小就對母親表示："若為兒擇婦，非淑姊不娶。"果然天從人願，十八歲時得以結為夫婦，度過一段只羨鴛鴦不羨仙的美好日子。

瀋復一生其實悲多於樂、潦倒甚於風光，可堪回味再三的就是與芸娘一段寫意愉悅的家庭生活，因此直到芸病故後，瀋復對逝去的日子終生無法忘懷。

芸娘從小聰穎乖巧"學語時，口授〈琵琶行〉，即能成誦"。因為四歲就失去父親，包括母親和年幼的弟弟一家三口，全賴擅長女紅的芸娘用刺繡的手藝養活，刺繡之餘芸娘喜愛詩詞，或許是從小就能口誦白居易的〈琵琶行〉，因此自認"啟蒙師自樂天先生"，又表示喜歡李白詩詞裡的活潑，覺得李白的詩"宛如姑射仙子，有一種落花流水之趣，令人可愛。"

這樣一位能論詩、擅女紅，性情活潑善解人意的女子，難怪瀋三白將她視為知交密友、生死伴侶，終日評花賞月、覆詩行酒，"自以為人間之樂，無過於此矣。"並且鐫刻二方圖章彼此約定"願生生世世為夫婦"了。

瀋三白與芸娘夫妻是快樂生活家，他們的安貧樂活主義與實踐可以作為現代人的典範："夏月荷花初開時，晚含而曉放，芸用小紗囊撮茶葉少許，置花心，明早取出，烹天泉水泡之，香韻尤絕。"

瀋復還說自己"愛花成痴，喜剪盆樹"，喜歡培養小盆景，會趁掃墓時撿回紋路好看的石頭堆疊成造景；而芸娘慧眼獨具，總能信手拈來，再將這物外之趣發揮得恰到好處。

夫婦倆平日靜室焚香不輟、案頭瓶花不斷，清貧中亦有其樂。志趣相投的友人時有來訪，芸娘也常有巧思而使賓客盡歡。每每令人讚嘆說："非夫人之力不及此。"友人們心服歡悅之餘"大笑而散"。

然而世事大凡如此吧？芸娘聰慧蘭心，卻身骨孱弱，纏綿病榻八年終究抵不過死神的催逼，四十一歲那年香消玉殞，死前口中不斷的低語："來世"兩字，留下沉復哀傷自憐："恩愛夫妻不到頭......從此擾擾攘攘，又不知夢醒何時耳......"

浮生若夢、至交難覓，也難怪瀋復不願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