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驟劫神殤】夜沉沉第四十八回

金鵡始終找不到自己的錯，認罪態度極其惡劣，甚至不肯認錯，所以也得不到老師和同學們的諒解,上學時總是受到大會批小會批的，不知什麽時候就會被點名。學校好像在努力的給她製造恐怖氣氛，這使金鵡變得非常憂郁，有時甚至覺得生趣全無。一天放學後，她孤獨的走在路上，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莊子的事：有一次，莊子在路上看見一個死人的骷髏。莊子突然心血來潮，向骷髏問道："你是貪生失去理性至死的呢?還是因為遭到亡國的禍亂而被殺的呢？是因為行為不善，愧對父母而死的呢?還是因為凍餓而死的呢?還是因為年事已高壽終正寢的呢?"莊子問完了，便枕著骷髏睡著了。到了半夜，那個骷髏託夢迴答莊子說："先生所問的事，全是人生辛苦勞累的事，人死後哪裡還有這些苦楚呢？!莊子先生，你想聽一聽死後的愉悅嗎?"莊子說道："當然想聽啊！"骷髏說道："人死了之後，上面沒有了國王，下面也沒有了國王的臣子，也沒有什麽四時的變化。這樣就可以與天地同在，做人你就是當了皇帝，你的快樂也不能超過這些呀！"莊子又問： "那麽，如果我讓主管生死的神重新恢復你的生命，使你再生肌膚，再讓你返鄉歸故里，回到你的父母妻子身邊，你願意嗎?"骷髏說："我怎麽能拋棄帝王的快樂，再去遭受人間的勞苦呢？！我絕不會答應的！"金鵡想，說的也是有道理啊，人的身體算什麽呢,死並不會帶來靈魂的死亡,那麽在痛苦不堪的時候,逃避人生的種種苦難一死了之不是逃避痛苦的一個捷徑嗎?金鵡想著,可是在她的頭腦裡又飛出一個聲音"那是一種懦怯！人活著是有許多責任的，怎麽可以隨隨便便逃避責任呢！

可是過了一會兒，她的頭腦裡又轉起了那個念頭，怎麽說死也是一種選擇啊，在人間你不能與世同流合污，做好人你又得整天面對這些侮辱和欺視，難道生命有必要這樣延續下去嗎？這樣下去為什麽呀？那骷髏說的是不是也很有道理呀,如果在一個壯麗的大瀑布前凌空一躍，把這個惱人的軀體扔到碧水之中，讓靈魂解脫出來是不是很好呢？如果從一個高塔上飛出，把身體像破布片一樣拋棄，而使生命融入宇宙是不是很好呢？為什麽要低眉折腰的受辱於人呢？"不對！"有一個聲音跳出來，這是懶惰又不負責任的生命！神讓你到這兒干什麽來了？如果正的生命都出逃了，那世界將變成什麽樣？你也太容易被打敗了！你也太沒出息了！生命的意義就是要同邪惡抗爭，只要有我在，就會為世界爭來一分光明，無論如何，永不放棄！況且我能這麽容易就被擊敗嗎？不！絕不！！這些思緒攪得她頭疼起來，最後腳也懶待邁了。就在路邊的泥地上坐了下來。這時她忽然看見離自己不遠的地方，有一個老人向自己揮著一隻碗乞討，金鵡摸索一下口袋，發現竟然沒有一分錢，這使她很窘迫。她走到老人跟前，很不好意思的說："老爺爺，我真的想給你點什麽，可是我什麽也沒有，為了讓老人相信，她還把自己的口袋都翻出來，把老人都逗笑了。

過後，金鵡哀傷的看著老人，想著莊子的話，‘生命到了這步田地，還掙扎什麽，為什麽不去尋找死後的那種快樂呢？"那老人雖然鬚髮皆白，卻有一雙很亮的眸子，他一直盯著金鵡看，好像在等著她翻出一個小錢來，直到金鵡把翻出的口袋又塞回去開始看他的時候，才意猶未盡的說："好了，算我時運不濟，好不容易碰上一個好心的，又沒錢！那麽小姑娘就陪爺爺說會兒話吧，我這個孤老頭子，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了！"這使金鵡很高興，她覺得自己今天總算可以沒有遺憾了。金鵡很高興地坐到老人的身邊，可是她又想起骷髏的事，就想問老人一下，雖然有點不禮貌，但是她覺得像老人這樣的境遇，可能也不會怪罪。"老爺爺，我不是不尊重您，我現在的心情也不好，所以我想問您，如果活得一點也不好，如果每天活著都是受苦，你說是不是可以去死呢？"因為她說這話的時候動了心，所以眼淚涮的一下就流出來了，她裝作理頭髮，偷偷抹去了傾泄的淚水，但是眼睛還是有些紅。更糟糕的是，這句話出口後，那老人竟往她身邊挪了挪身子，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著她。金鵡後悔了，"哎喲，老爺爺，我想起來，我還有事呢，我得走了！"她跳起身來。

"咦，你這孩子，怎麽可以哄人呢，你說好了陪我坐一會的，怎麽才坐下就要走，是不是看不起我這個叫花子啊！"老人大笑，金鵡細看老人的外貌，還真是童顏鶴髮，目若朗星，哪裡像個乞討的人，心想，人真是不可貌相啊，一個連飯都沒得吃的人卻有這麽好的尊容，不覺想起一首詩來：

"兀坐秋樹根，
塊然無與伍。
不知讀何書，
但見鬚眉古。
只愁手所持，
或是井田譜。"

"這老人可能連井田譜也不會讀吧！"不覺大笑說，"行，老爺爺，你可得回答我的問題啊！"那老人正色，面貌更是莊嚴，"小姑娘，你說人每天都享福，那有意義嗎？你有許多錢，你有許多物，你就像一個參天大樹上的一條蟲一樣，什麽都不用愁，活著就行了，你說好不好？"老人笑，看著金鵡的眼睛，等著回答。金鵡想了想，堅決地搖頭說，"不好！""那什麽叫做好呢？"老人問，金鵡為難了，她不知怎樣回答老人，她真沒想到，一個中學生，還讀了那麽多書，卻被一個要飯的老頭子給難住了，是啊，衣食足，人還要什麽呢，不是有人說‘千里來做官，為的吃和穿嗎？'可是金鵡不能把這句話拿出來，那個說法她自己也覺得不對呀，說活著是為別人活得更好，像課本說的那樣，那不也太假了嗎？自己現在的痛苦並不是因為別人活得不好啊！"老爺爺，我真的弄不明白，所以想聽聽您的看法！"金鵡恭恭敬敬的說。

"一個小蟲子能幹什麽，它爬來爬去，在兩維空間中；而一隻小鳥站在樹上，看到了三維空間的風景，那麽你是願意做一只吃飽喝足的蟲子呢，還是願作一個有點飢餓的小鳥呢？我想你是想做小鳥的，為什麽？生命的層次不同啊，生命的境界不同啊？你為什麽可以穿越空間，看到那麽多靈界的生命，而別人對這些卻一無所知呢？是因為生命的層次不同，境界不同！那麽這些不同又是從哪兒來的呢，當年佛造就生命的時候，雖說有層次不同，可是沒有這麽笨重貪慾的人吧，那些人為什麽今天就變成這個樣了呢？那只是因為一個字，"苦！"你能吃苦的攀登就不會掉下來，還可能生命層次越來越高，可是你如果好逸惡勞，那只能往下掉！那麽你願意作一個受人善待的無知無識的人呢，還是願意作一個為宇宙勞心勞力，還要無端地受一些個委屈，但可以大顯神跡的神呢？我想，你想成為一個與天地同在的神吧？那麽我告訴你，你就無法躲避宇宙為成就你所進行的彫琢！懂了吧，小姑娘！"老人拄著枴杖站起來，很吃力，很龍鐘，這使金鵡很困惑，趕快用雙手扶住了他。

金鵡扶老人走了幾步，前面的風景一下子變了，自己原來走的路完全消失了，一座蕭瑟的秋山擋住了去路，"老爺爺，壞了，我們走到了什麽地方啊，我的路哪裡去了，我可怎麽回家呀？"這時她發現老爺爺沒有了，空中傳來一句話，"翻過山去就是家！"她倉皇抬頭，看見那個和尚坐在雲端笑，她怕極了，大叫，高人，您不能走！您下來陪我！！，可是那和尚的笑容越來越淡，變成一抹雲，消散了。眼前枯草翻飛，秋風撼樹，形影相吊。金鵡想哭，但是他想起老和尚的話，不怕苦，才能提高境界，我可不想作一條吃飽喝足的小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