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天眼也被抬了出來。和金帛一樣軟綿綿地癱坐在地上。
"哭什麼?在這裡挨打挨罵又不丟人的。......昨天,給你吃‘肉骨頭'了吧?誰叫你們叫的......"朝天眼精神很足。儘管癱在地上,說話卻底氣十足。
李指導員走了進來。看見金帛還裸露著身子,俯身給他拉上。當李指導員的手接觸到金帛冰冷冰冷的皮膚時,金帛覺得他的手是那麼溫暖。
"是昨天不守監規,‘打電話'對嗎?"李指導員發話道。"我冤枉!"朝天眼叫道,金帛看著他那副認真又委屈的神態直想笑。"好了!"指導員打斷了朝天眼,"回監房去,別再惹事了。聽見沒有?......一會兒有熱水,手腳用熱毛巾焐一焐。別再惹事了!"
金帛手腳有些知覺了,掙紮著想自己爬起來。可他還是力不從心。還是小勞動把他們背回了監房。
金帛和朝天眼橫在地板上,一動不動。金帛腦子裡反覆躍出"勝利"兩個字,我挺過來了!他為自己感到自豪。躺了一段時間,手腳慢慢有點勁兒了,只是生疼生疼的。就試探著翻身爬了起來。看看朝天眼,他已經睡著了。
金帛坐起來,邊上的99號拍了拍他肩膀,朝他笑笑。金帛也苦笑了一下。99從背後捧過一張手紙,上面有一塊飯塊。"吃吧,你餓了幾頓了。"金帛看著99,眼淚又要流出來了。
快要吃午飯時,金帛推醒了朝天眼。朝天眼慢慢坐起來,一邊揉眼睛一邊嘀咕:"昨晚沒睡好,今天補回來。"
55號總覺得有些不妥似的。因為金帛和朝天眼關禁閉的事。總想找機會和朝天眼搭話。可朝天眼理都不理他,還一個勁兒的賭咒:"看我不收拾你。......總會有機會的。"
吃過晚飯各人忙著洗衣服。金帛和朝天眼都洗了個冷水澡,把換下來的衣服扔在盆裡。55湊過來討好地說:"朝天眼,你兩件衣服也不很髒,我幫你洗了吧。""別,我怕你洗不乾淨,反而洗髒了。"55討了個沒趣,灰溜溜地走開了。金帛老是覺得是自己拖累了朝天眼,總有點過意不去,理所當然的要替朝天眼洗衣服。於是兩個人配合,一個洗一個涮,沒一會兒就洗完了。
朝天眼拿著濕衣服,衝著外面喊:"小勞動,晾衣服。"小勞動應聲過來把衣服接出去晾在走道另一邊的繩子上。"他也是犯人嗎?"金帛問,"他也是判過的。只不過判得比較輕。可能是法院看他年紀大了,刑期又不長,就讓他打打雜;做點事。這種人官司單位叫‘事務犯'。"金帛覺得朝天眼真正是"老官司",對監獄太瞭解了。也許是有過一起關禁閉,共患難的經歷,金帛覺得這個人很義氣,也很豪爽。只是他的價值觀;區分是非的標準太狹隘偏激了,甚至有些顛倒是非。要是在以前,金帛知道,自己絕不會跟這種人交談的,更不可能會像今天這樣信任他。唉,這個社會呀......金帛深深感到了以前的自己是那麼單純;對社會那麼的缺乏瞭解。
"你們班長肯定不在隔壁了。管教也不是傻瓜。肯定換走了。"朝天眼看見金帛直愣愣的衝著柵欄發呆,以為他又在想班長了。金帛正過神來,贊同地點點頭。
報復55 的機會終於來了。
這天是星期四,吃了早飯,照例55去開會了。55前腳剛出去,朝天眼後腳就鼓動開了:"等會兒我們收拾收拾他,太不是東西了。我們給他來個‘百頁包肉'怎麼樣?"
當朝天眼聽到走廊裡有腳步聲時,估計55要回來了。他把一張床單藏在身上,然後上馬桶假裝小便。不知情的55得意地進房後往地板上走。沒走兩步,朝天眼從背後竄上去,用被單蒙在了55 的腦袋上,又用雙手攔腰抱著,連手一塊箍住。幾個人衝上去一頓亂拳。55 想喊喊不出聲音;想反抗又脫不出手來。朝天眼一使眼色,各人跑回自己的位置,他最後操起一個塑料盆狠狠地砸了下去。然後照著他屁股猛踹一腳,趕緊跑回馬桶上,假裝大便。把個55踹得跌跌撞撞,衝出去好幾步還是站不穩,撲通摔倒在地板上。
55號"哎喲,哎喲"地叫喚著,引來了管教。"誰打的?"管教問,沒有人搭腔。55從被單裡露出頭來。"55,誰打的?""我,我......沒看見。""那你活該。不過,要是讓我知道了,誰也跑不掉。"管教走了。55 倒霉,白白挨一頓揍。明知是誰,還不敢說。朝天眼提著褲子哼著歌走回地板。看看55,假裝吃驚:"哎呀!組長,我拉泡屎三分鐘,你怎麼就遭這麼多人強暴呀?"大家哄堂大笑。
曲指算來,金帛已被關了近一個月。他清楚地記得,是三月九號,星期三被送進來的。可現在,已是四月五日清明節。差幾天就一個月了。要不是早飯時,小勞動嚷嚷:"今天清明,每人一個青團一碗粥。"誰也不會記起這麼個節。
拿著青團,55號直哆嗦。"你怎麼了?"阿二問,"唉,老母親去年去世,今年是頭清明,我卻在這兒......"55耷拉著腦袋,用手捶著。
"別傷心了,你老母親死了,眼不見心不煩。可我呢,老婆孩子,活人都沒人顧了!"朝天眼像是在勸55,又像是在嘆惜自己。
99猛的把飯盒往下一頓,弄得地板上儘是粥,"不吃了!這種日子真不如死了好!"99肯定又聯想到自己家裡廠裡了。
早飯格子剛收走,99就趴到柵欄上大喊:"管教,管教!""什麼事?""我是冤枉的。我要求提審。請你幫忙通知承辦員。""別著急,承辦會來的。你要安心!要遵守這裡的規矩......"
書送來了,大家翻看著。99兩眼茫然,瞪著天花板,嘴裡念叨著:"金牛我不要了。送給你們,我不要了。不要了。我要回家,回家......"金帛非常同情99,想安慰他幾句,可又不知道說什麼。
突然,99站起來,直撲柵欄,發瘋似的用頭撞柵欄。"哎呀!他要自殺!"有人驚叫。眾人七手八腳把99摁在地上。99像瘋牛一樣,稍有機會就扭動,掙扎;聲嘶力竭地喊著:"讓我去死!讓我死了吧......"
石管教開了門,又跟進來四個手持電警棍的"大蓋帽"。"別攔他!全部靠牆站好。"石管教大吼。大家站了回去,99癱在地上。
"想死?還不容易?"石管教背著手站著,"來,55,你從柵欄開始數五步路出來......,好,站住,原地趴下!......99,你不是想死嗎?我教你,站到門口去,跑過來,踩著55的屁股起跳。我保證你能一頭撞死!來,來呀!"99閉眼躺著,臉上全是淚水和鼻涕。石管教朝99踢了幾腳,"你不是想死嗎?起來呀!"99還是躺著。"沒魄力了吧。沒魄力就老老實實的給我坐好,太平點!滾回去!......再鬧,我吊你銬子!"99慢慢地爬起來,又慢慢地站回去。他的眼緊閉著,可淚水還是一個勁的往外湧。
"想死,還不容易嗎?啊!......沒事都給我好好地呆著,聽見沒有?"石管教發足了威,教訓夠了,出去了。
一整天,99沒有再說過一句話,只是呆呆地坐著。直到攤鋪睡覺前,李指導員過來又把99叫到柵欄前,"99,為什麼要尋死?有事情總講得清楚的。要相信法律;相信政府嘛。......現在家裡沒人照顧,那你死了就有人照顧,就好了?別犯傻!想想將來。"99聽完,毫無表情地鑽進了被窩。
金帛躺著。他也想起了家裡,想起了媽媽。想著想著,睡著了......
"哇!誰在流血!"一聲恐怖的驚叫把所有的人都驚醒了。
金帛睜開眼睛,看見阿二驚恐地在那裡叫喊。金帛聞見一股血腥味,腥得他直噁心。
走廊裡的大燈亮了,照得屋裡通亮。
五個警察跑了過來。"怎麼回事?""報告,不知道哪裡來的血!我起來小便,踩了一腳。"阿二匯報導。"全部起來,抱起自己的被子!靠牆站好。"能起來的都起來了只有99還橫在地上。他睡的地方一汪血水。
走廊裡一陣大亂,三個荷槍實彈的武警闖進來。用槍指著所有的人。獄醫拿著血壓計和聽筒也來了。
。。。。。待續 --版權所有,任何形式轉載需看中國授權許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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