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煒：全球金融危機對中國經濟的衝擊

去年夏天，在美國次級房貸危機剛剛開始的時候，不少人認為，由於中國的銀行和其他金融企業在美國次貸抵押債券市場上卷入不深，因此所將要受到的波及可能會十分有限。近七個月來的危機發展過程證明，這種預測實在是一種盲目的樂觀。

市場充滿不確定因素。

幾個月來，中國股票市場跌幅之大，並不亞於西方主要的股票市場；僅是今年三月，上海和深圳的股市跌幅均達百分之二十以上。不僅如此，與以往的反週期形態相反，自去年夏天以來，每一輪中國股市的跌宕，都與紐約、倫敦等西方的主要金融市場緊緊相隨。不僅以股票等證券市場為代表的虛擬經濟受到此次危機的影響。中國的實體經濟也面臨著巨大的風險。

很明顯，世界主要金融市場的動盪對中國金融市場的影響的主要是通過低落的心理預期的迅速傳遞造成的。股票和其他金融衍生工具市場的一個重要特徵是投資者對未來市場的心理預期的波動性。自上個世界九十年代以來的第三輪經濟全球化的一個重要特點則是金融衍生工具創新和信息技術普遍應用的一體化。這一特點，使得金融交易的規模空前的擴大；捲入金融交易的投資者的人數迅速增長；金融市場信息的傳遞速度也空前的加快。因此任何一個主要金融市場投資者的心理波動，都會迅速的傳遞到其他的市場。在這種情況下，中國的投資者在心理上已經與世界其他的投資者密切相連。其他地區的金融危機必然引發中國金融投資者心理的恐慌和投資行為的改變。

除了通過心理預期的傳遞對中國股票市場的影響之外，次貸引發的危機還正在通過其他渠道對中國的實體經濟產生影響。其中一個重要的渠道是貿易。受到次級房貸債券影響較直接的地區都是中國產品的主要出口市場。這些國家和地區金融財富在危機中大量縮水。例如，僅是今年第一季度，在全球主要股票市場上蒸發的資金高達三萬九千億美元。與此同時，由於人們對未來兩年經濟的預期十分悲觀，對個人未來的收入也不看好。

這些蒸發掉的金融財富和對個人收入的不確定性正在通過財富效應對消費者的消費行為產生巨大的負面影響。受此影響，這些國家市場總需求將會降低，從而對進口產品的需求也會相應地降低。同時，在經濟低速增長甚至面臨衰退威脅的情況下，西方國家的貿易保護主義思潮也會在短期內盛行。這些都將不可避免地影響到中國產品對這些國家的出口。雖然中國的淨出口在中國國民生產總值中所佔的比重有限，但是中國淨出口的增長在國民生產總值的增長中卻佔有巨大的份額，從事出口行業的就業人數也十分巨大。不難想像，出口產品的減少必然會對中國的總體經濟增長和勞動就業帶來衝擊。

第二個可能對中國實體經濟產生影響的重要渠道是貨幣。由於美國在此次危機中首當其衝；美國經濟也正面臨衰退的危險，人們對美元的信心極度不足。數月來，美元的幣值已經一再突破新低。美元的大幅度貶值一方面使得手中持有大量美元資產作為外匯儲備的中國政府手中的財富大大縮水，同時也進一步增加了對人民幣升值的壓力。由於中國目前的主要出口產品都是勞動密集型的產品，因此在人民幣升值的情況下很容易被其他同類型的發展中國家的勞動密集型產品出口所替代。

由於當前的世界貿易主要還是以美元為主要交易貨幣，在美元大幅度貶值的情況下，原材料和能源的國際市場價格已經出現了大幅度上漲。由於對美元預期的低落，這種價格的上漲幅度實際上大大超過了美元實際貶值的幅度。中國是一個原材料和能源短缺的大國；同時又正處於工業化的中期，對原材料和能源的需求十分巨大。可以預見，中國的經濟增長對進口原材料和能源的高度依賴將會持續一個相當長的時期。除非人民幣兌美元的升值能夠快於能源和原材料價格的上漲速度，進口能源和原材料價格的大幅度上漲勢必加劇中國業已存在的通貨膨脹的威脅。

應該看到，在此次危機的衝擊下，中國經濟結構將被迫進行的一些調整，從長期看這對中國的持續發展未必沒有任何益處。例如，中國本來就應該主動改變過度依賴出口來推動經濟增長的狀況；又如，中國也應該主動進行適度和有節奏的人民幣升值，等等。但是，由於中國長期以來未能主動地進行調整，在被迫的情況下進行的調整要比主動調整困難得多；而且，一項項地主動調整，比被迫在多個領域同時進行調整要困難得多。尤其是當國際壓力和國內調整的目標不一致的時候，難度會更大。這些都是對溫家寶的第二屆經濟內閣的巨大考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