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凡人必須常常生活於趣味之中,生活才有價值。若哭喪著臉活過幾十年,那麼,生活便成沙漠,要它何用?
——梁啟超
宋代大儒朱熹認為孔子在《論語》中所說的「至於道、據於德、依於人、游於藝」中,
「游於藝」,就是「玩物適情」。由此可知,最遲在宋代,「遊藝」一詞已經具有玩物消遣,遊戲取樂的含義。
古人對於玩樂與消遣,有著異乎尋常的熱情。也正是因為 這種熱情,才使得有關玩樂的發明層出不窮。從大類來分,主要包括節日遊藝、兒童遊戲、博奕、博戲、益智遊藝、文字遊戲、酒令、禽戲等。要是見一個說一個, 那估計說上一整天也說不完。許多在今天看來是不可思議的玩法,填補著我們祖先們的業餘時光。
弄蟲蟻:古人的寵物世界
蟲蟻者,飛禽走獸昆蟲鱗介也。古人弄蟲蟻,與今人之養寵物相類,然而,卻比今人多出許多花樣來。
宋代佚名《東南紀聞》記錄:「艮岳」初建之時,官僚們 未被宏偉的土木建築難倒,而只為四方貢獻來的飛禽不能盡數調教而發愁。這時,有一專門弄蟲蟻的市民薛翁,主動請求教練這些鳥兒。薛翁學著飛禽的鳴叫,召喚 著飛禽,待飛禽來,用肉炙粱米,讓它們吃飽了隨意翱翔。教了一月有餘,「艮岳」中的飛禽,不用薛翁呼喚便飛來了,而且立在鞭扇之間也不害怕。一天,徽宗駕 臨「艮岳」,他的儀仗一出,周圍的飛禽「聞清道聲望而群翔」,多達數萬隻,薛翁奏道「萬歲山瑞禽迎駕」。這種形式別開生面,使徽宗大喜不止,遂對薛翁賞賜 加爵。
由於這種「弄蟲蟻」可以為宏大、莊嚴的場面烘托氣氛, 所以,歷代政府都很重視。清代宮廷中,為歡迎西方人而舉行的宴會上,就用經過訓練的老鼠表演:兩隻用細鏈條拴在一起的老鼠,按主人的命令把鏈子纏結起來, 然後解開。這種「特技老鼠」的確出乎人的意料,使觀看的俄國人伊臺斯勃蘭德由衷讚嘆:「這些卑微的動物的表演是我看過的表演中最驚人的。」
元代陶宗儀《南村輟耕錄》中記有一隻大青蛙教八隻小青蛙學唸書一事。清代袁枚在《子不語》中又記述了一乞丐所調教的這種「蛤蟆戲」:
場上設一小木椅,大蛤蟆從乞丐身上所佩的布袋中躍出, 坐在小木椅上,接著八隻小蛤蟆從口袋中躍出落地,環對著大蛤蟆,寂然無聲。乞丐喝道:「教書!」大蛤蟆便閣閣叫,八隻小蛤蟆都跟著大蛤蟆閣閣叫,大蛤蟆叫 幾聲,小蛤蟆就叫幾聲,如同先生教學生。乞丐突然說:「止!」這「蝦蟆教書」當即絕聲……
清代的另一本筆記小說《聞見偶錄》,也有這樣一則《蛙 教書》。看來,清代中後期,此類「弄蟲蟻」是很多的。至清光緒庚子年,在北京的天橋還可以看到一位六十多歲的老者,用一大八小,九隻青蛙作的這種「老師給 學生上課」的表演。更為奇絕的是,蒲松齡在《聊齋誌異》中曾記述過:
北京市上有人攜一十二孔的木盒,每孔伏蛙,弄者用細杖敲蛙首,蛙則作鳴。或與金錢,則亂擊蛙頂,如拊雲鑼,宮商調曲,了了可辨。
清代徐岳《見聞錄·奇技》又記:
又見一人以蝦墓,小者二十四只,大者一隻,按古曲高下緩急,音節不爽纖亮。
其蝦墓畜之囊中,用大方桌一張,出縱其上,大蛙踞中南向若客,在上則北向,小蛙左右各十二,以次就位,其人依曲撾鼓,蝦墓聲應拍不亂。
這樣的表演多了之後,便加入了競賽的味道,於是,漸次發展到賭博的境地。而其中的代表動物就是雞、鵪鶉、蟋蟀。
清蒲松齡《聊齋誌異》描寫貧困的王成,見人斗鵪鶉,一 賭數千,便訓養了一隻鵪鶉,走上街頭賭酒食,每次都贏,半年便積累了二十金。王成在大秦王府邸戰勝了「玉鶉」,大秦王要買下他的鵪鶉,王成出價千金,大秦 王認為不值,王成卻說:「小人把向市廛,日得數金,易升斗粟,一家十餘食指,無凍餒憂,是何金如之?」最後王成以六百金與大秦王成交,他憑靠賣鵪鶉的金 子,治田百畝,起屋作器,居然世家。
清代孫佩《蘇州織造局志》對鬥蟋蟀形容得有聲有色:
吳俗每歲交秋,聚鬥蟋蟀。光棍串同局役,擇曠僻之所,搭廠排臺,糾眾合鬥,名曰「秋興」。無賴之徒及無知子弟,各懷銀錢賭賽,設櫃抽頭。鄰省別屬,罔不輻輳,每日不下數千人,喧聲震動閭閈。
正因鬥雞、斗鵪鶉、斗 蟋蟀有厚利可獲,所以人們無不精心飼養調教雞、鵪鶉、蟋蟀,由此產生了一門研究鵪鶉、蟋蟀的學問。更有人堂而皇之地著書立說,譬如清人程石鄰所著《鵪鶉 譜》。此書條理分明地講述了斗鵪鶉的「相法」、「養法」、「洗法」、「養飼各法」、「把法」、「籠法」、「雜法」「養斗宜忌」等等,堪稱斗鵪鶉的權威之 作。相形之下,鬥蟋蟀的書則顯得異常豐富,宋代賈似道著有《促織經》,明代袁宏道著有《促織志》,清代陳淏子著有《蟋蟀篇》、夢桂著有《蟋蟀譜》等等。這 些著作將蟋蟀在各種環境下的各種反應和表現一一詳解,加之文藝家的潤色之筆,如今看來,大都是不可多得的科普讀物。
邊吃邊玩
古語云:吃不言,睡不語。吃飯的時候有太多的言語怕是要因噎廢食的;睡覺時說話,定是心情不順暢所致,是不祥和。
這樣一來,吃飯在相當長的時間內應該成了一種最索然無味的工作。頗有想像力的達官貴人們豈能甘於這種平淡?後來的飲宴中,慢慢就有了文化娛樂活動的上演,如聽音樂、行酒令、觀看歌舞表演等。這樣一來,不光可以不違古訓,還可以得到身心最大的愉悅,增添飲食的樂趣。
唐時,玄宗與后妃經常在興慶宮內的龍池舉行宴會招待諸王。席間樂聲歡奏,其中明皇喜愛的樂器羯鼓,聲音最為高亢,而其他樂音相比之下則有些黯然失色。為此,詩人李商隱寫道:
龍池賜酒敞雲屏,羯鼓聲高眾樂停。
一般說來,為了迎合皇帝的好大喜功,宮廷中的侑食之 樂,大多是些歌功頌德之作。這一方面是皇帝的需求,一方面也是溜須拍馬的臣子們為了謀求一己之私所致。如朱元璋就規定進俎時奏《頤和曲》,撤饌時奏《雍和 曲》,到嘉靖年間,有文臣向朱厚熜進獻《迎膳曲》、《進膳曲》、《進湯曲》等,得到恩准,後人得此曲譜,鼓而奏之,發現語調平緩、填詞諂媚並無新奇之處。 讓人對這位明皇的審美趣味有了一個貼切的認識。
歷史上惟一的女皇帝武則天,在一次慶會宴席上曾經導演 了一場最為生動有趣的歌舞表演,演員是宮內的娃娃劇團,成員全系皇室子孫,最小的年齡只有4歲。5歲的衛王李範表演了一出《蘭陵王》;6歲的楚王李隆基表 演了一曲《長命女》;12歲的宋王李成器演出歌舞戲《安公主》;代國公主與壽昌公主對舞了一出《西涼》……娃娃們的精彩表演,使盛大的宴會呈現出空前歡樂 活躍的氣氛。
曲水流觴:文人的消遣
曲水流觴是文人飲酒時的一種遊戲活動。活動規則非常簡單:參與者坐於彎曲的流水兩旁,酒杯放在船形的載體上,隨水漂流,漂到誰的面前,誰就必須取杯飲酒並賦詩一首。
這種文人發明又大肆在文人間推廣的遊戲頗有市場。歷史上許多有名的文人都有過玩這種遊戲的經歷。
公元353年,書法家王羲之邀約親友在紹興蘭亭修禊 時,共41人參加,一觴一詠,暢敘幽情。此次活動頗有點兒像今天的筆會,活動結束後得詩37首,匯為一冊名《蘭亭集》;由王羲之作序並書,這就是名揚千古 的天下第一行書《蘭亭集序》。王羲之後來無數次仿寫這篇序言,但無論如何都無法超越當時所寫。可見,曲水流觴所營造的氛圍之佳,決非言語可以表達。
與此相類似的,酒會上傳花,在民間也很盛行,據說是北 宋大文學家歐陽修所創。歐陽修在江蘇揚州任太守時,建造了江南有名的平山堂。每逢夏天,太守常攜帶賓朋到此宴飲,並專門差人從邵伯湖折取荷花百朵,分插四 座。遊戲開始時,便命官伎作樂並以花傳客,當樂聲戛然而止時,花在誰的手上,誰就認罰,必飲酒作詩。
相傳李清照與趙明誠兩口子閑來無事,還會仿這種形式開家庭筆會。想來也是別有趣味。
飲酒賦詩的形式也經常被打破,改為行酒令。行酒令時多作對聯,出聯後如對不上或對得不工穩,則算輸,進而罰之以酒。這從內容上比起詩歌來自然是簡單了許多,參與者也就隨之多了起來。《紅樓夢》第四十回中,就描寫了鴛鴦三宣牙牌令的趣事。這次酒會不僅太
太、小姐、丫環們參加了,連大字不識的劉姥姥也對出了大火燒了毛毛蟲、花兒落了結個大倭瓜等諧句俚語,引得眾人哄堂大笑。
四個中國人,麻將一場
20世紀初的上海灘,發生過這樣一件事情——
傳說浦東有個土地廟對賭徒來說比較靈驗,如果年輕女子 前去寄宿的話,神靈會在夢中給予指示,轉天去賭的話,按照這個指示投注的八九不離十都能贏。信以為真的丈夫於是便極力鼓動妻子前去試一試。妻子雖然找到了 那座建在荒郊野外的小廟,但是卻在留宿的時候遭到兵痞的強姦。當她狼狽不堪地逃回到家中之後,丈夫首先不是安撫受到傷害的妻子之情緒,更沒有想方設法去懲 罰作惡之人,而是急急忙忙地催問神靈給了她什麼指示。傷心萬分的妻子悲憤地罵了一句:「你這個烏龜頭!」丈夫大喜,以為這是昨夜妻子得到的神靈暗示,竟然 真的跑去買了個烏龜注。賭博賭到如此境界,也確實不易。有道是:一個中國人,悶得發慌;兩個中國人,就好商量;三個中國人,做不成事;四個中國人,麻將一 場。
說來,這麻將的歷史也著實不短了。麻將牌也作麻雀牌, 是由紙牌衍變而成的中國民間傳統遊戲玩具,並結合了唐代葉子牌、宋代轎夫牌、唐字牌、明代馬吊牌、清代默和牌的部分特點,一直到中國近代資本主義萌芽產生 前,才最終成為現代麻將的範本及模板。整套麻將牌由外盒、牌塊、骰子、籌碼、位置牌等五部分組成,全副牌共有144張,按照牌面圖案和標記,分為紋樣序 數、方位、季節、文字、植物等五類符號組團,由一筒至九筒36張筒牌、一條至九條36張索牌、一萬至九萬36張萬牌、東南西北16張風牌、中發白12張劍 牌、春夏秋冬梅蘭竹菊32張花牌組成。在競賽的時候,採取隨機抽取的方式,參加的4個人分坐在東西南北4個方位,集中抓取17張基本牌後,按照吃、碰、 岔、槓和自行替換的方式,以各類牌型的收集程度作為單局輸贏依據,以和牌數量的總數和規模的大小決出勝負。
在民間的傳說和野史中,麻將牌上標識的每一個細節都各 有出處。譬如說,最早麻將牌面上有「公、侯、將、相、文、武、百」等七個字,為封建社會的統治者們所忌,大有下謀犯上、玩弄長官的意思,因此曾經有很長一 段時間被視為禁忌遊戲。道光年間浙江舟山有位叫陳漁門的普通群眾,私下裡將「公、侯、將、相」改為「東、西、南、北」,將「文、武、百」改為「中、發、 白」,這種大膽的革新使瀕臨滅絕的麻將重獲新生。而骰子本來是單獨的一個遊戲品種,被吸收加入以後,更以其投擲概率上的隨機特點強化了麻將牌遊戲的公平 性。它最初是橄欖型的,到了三國時期,曹植將其改做立方體,並在六個面上分別鐫刻上一點到六點的標注。現在的骰子有兩種顏色的點數,即一點和四點為紅色, 而其餘的都是黑色,其顏色的變化與唐明皇有關。傳說唐明皇和楊貴妃都酷愛骰子遊戲,一次該輪到唐明皇擲骰子的時候,惟有兩粒骰子均為四點的時候,才能夠贏 了楊貴妃,唐明皇在轉動的時候就不停地喊「雙四」,待骰子停下來的時候果然出現了兩個四點。唐明皇見此情形以為吉兆,遂令太監高力士將所有骰子的四點都塗 飾成朱紅色,後來又將與四點對應一面的一點也塗成了紅色,此說引發民間仿效並一直流傳至今。
進入晚清,一些達官顯貴、王公大夫終日把玩麻將當作第 一要務,沉醉於這種被他們認為是高雅的「娛樂」之中。在北京,「京師麻雀之賭,大半侶行於仕祿之家」。僅僅數年間,麻雀「盛行於北方,上而貴官顯爵,下而 鉅賈富賈,無不趨之如狂,沉溺忘返,其一擲巨萬,廢時失業,為害不可勝言」。參賭者為了證明自己的身份與眾不同,賭注下得十分豪放,往往一注就超過千元。
20世紀初的北京、天津等許多地區,玩麻將竟然也成為 一種時尚。《大公報》報導,「廿世紀之新中國,新機勃興,南風北競,首先溥遍於所謂上等社會者,厥維麻雀牌,每見嗜之者,濡首其中,忘餐廢寢……且嗜之 者,非維新學子,即政界闊官。」具體到天津等地,在眾多賭博中,麻將大有後來居上之勢。對於賭徒來說,「雀牌,不但趨時,而且可以聯絡朋友」。
有識之士在報紙公開發表文章,把麻將稱為「亡國奴戲」,痛陳麻將誤國殃民之諸多罪狀。不過,很顯然,這並非是麻將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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