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我與大獨裁者鄧小平擦肩而過

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

鄧小平這個二十世紀最大的獨裁者終於沒有躲過十五,見閻王去了。

正月十五,是元宵節。

1997年2月19日,正是農曆大年正月十三;十年後的2008年2月19日,趕巧又是農曆正月十三,我此刻想起了當年在北京與鄧小平這個大獨裁者擦肩而過的瞬間。

1997年2月19日21點左右,北京,天依然是藍的,很深,顯得月亮特別地亮,又似乎顯得初春的北京夜晚特別乾淨,特別空曠。我騎著單車,從北京海淀區的永定路由北往南,然後左拐進入復興路,然後往長安街。這個時候的復興路,靜悄悄地,幾乎連汽車都少有,路兩邊都是高大的楊樹,夜晚幾乎是沒有烏鴉叫的,白天卻是很嚴重,似乎這一帶連著埋死人的八寶山,或者尋常百姓根本無法進入的官宦豪齋,更適合烏鴉得意地成長的緣故吧。不是太子黨頭子李鵬就住在萬壽路嘛,據說路邊還挂有禁止汽車鳴笛的標誌,但肯定沒有烏鴉的什麼事,烏鴉是看不懂的。至於高高大樹上面是否棲息著烏鴉,我想那是它是自由,因為權貴們也很難剝奪這些烏鴉們的自由。

辭舊迎新。北京剛剛過完新年,儘管清冷,但我還是覺得渾身輕鬆,畢竟要有一個新的開始了,當然我才二十多歲,不到三十,總希望迎接些什麼。

可沒想到,當晚就迎接到了鄧小平的死亡。我當時還不知道鄧小平的死--一切都很絕密--要等新華社統一發稿,卻似乎覺得北京的夜晚晴得很好,很乾淨。這晚,我一個人騎車經過301醫院,大門內空無一人,按照中共向來保密的習慣,恐怕當時沒有多少人知道鄧小平已經躲在301醫院垂死掙紮了。一個獨裁者的死,到底有沒有痛苦,有沒有掙扎,甚至有沒有最後的哀痛的話,我想,這應該是這個黨這個國家的高級秘密,誰也別想知道,提前走漏風聲都有可能被治罪。

二十一點零八分,大約是我正經過301醫院門口的時刻,鄧小平沒有了呼吸,死了。終於沒有躲過去,天不讓他過元宵節。那個時候,我還不知道這家醫院就是解放軍總醫院,後來看到大樓上挂出了霓虹燈牌子--中國人民解放軍總醫院,原來是江澤民的題字。這裡還出了個正義良知之子蔣彥永醫生,這都是後面的事情了。這一夜,北京很平靜,我的心裏也幾乎沒有別的想法。這個時候,確實是中共高度緊張的時刻,或許某些權貴更應該感到擔心,鄧小平死了是否影響政局穩定?天下是否大亂?或者,下一個輪到誰死?如果說一個93歲的老人,沒有職業,退休了,手中無任何合法的權力,如果他的死還能影響政局穩定,那麼只能說這個國家的一切太不正常了。還好,鄧小平死了,這個國家一如既往地恢復正常,而不是倒退。

第二天,2月20日,我看到中國首都有動靜了。上午,我在一家報館上班,遠方的朋友很難得地打來長途電話,問北京的情況,似乎北京已經地震了,或又"天安門"了,而我卻還不知道。我通了這個電話才知道,原來鄧小平死了,北京呢?一個老樣,照樣晴空萬里,電話可以照常使用,自來水照樣流出,報紙照樣出,我們可以照常聊天。如果說大屠夫毛澤東死了,北京確實有異樣,北京確實有危險。那麼,1976年之後的1997年,大獨裁者死了,北京已經沒有什麼異樣了,北京已經很少有1976年的危險了。畢竟大獨裁者不是大屠夫,而且這個世界本來就不需要大獨裁者,更不需要大屠夫。

從1997年2月20日起,北京的報紙就可以"黑"了一圈,報攤也開始售賣刊登鄧小平遺像的《人民日報》了,這在1989年六四之後就很少見了。報紙上說,"1997年2月19日21:08,鄧小平同志患帕金森病晚期併發肺部感染,因呼吸循環功能衰竭,搶救無效,在北京逝世,享年93歲。"後來,中共開追悼會時,江澤民哭著用毛巾拭眼淚,這個時刻他應該真心的,一方面,鄧小平終於死了,他要進入江澤民時代了。另一面,他的靠山倒了,未來是喜是悲呢?這一問,問到2008年的2月19日,依然沒有一個現成的答案,現在很難說已經翻過了毛澤東、鄧小平、江澤民這一頁。民間老話說,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現在,恐怕還沒有到"十五"。1997年2月19日,北京天安門廣場上原本準備了很豐盛的2月21日元宵節活動,張燈結綵。可不料鄧小平突然死了,天安門上頓時清空了元宵彩燈,一片《人民日報》經常宣傳的"祥和、喜慶、熱烈"氣氛頓時不見了。辦會的人很尷尬,但又不得不服從這一"政治大局",一忙一亂,似乎好心情也沒有了。

今天才是正月十三,與1997年一樣。但不一樣的是,今年的元宵節依然要張燈結綵,我看我所在城市的廣場上已經佈滿了彩燈。這一切,都與鄧小平在不在無關了--鄧小平更應該早死,或許就沒有八九六四悲劇發生。

鄧小平這個人何其獨裁

鄧小平的獨裁,比毛澤東似乎"仁慈"了一點,但依然是奴役人民,骨子裡是一樣。

我家出身是地主,是毛澤東、鄧小平時代制定的政策,毛澤東主導,鄧小平具體實施的,爺爺是地主,孫子也當地主,卻沒有地,真是荒唐。再看右派,一反右就反出55萬右派,連同他們的家屬,還有地主、富農、反革命、壞分子,其家屬、親友,甚至受株連者,受害人豈止百萬?至今鄧小平的徒子徒孫們卻沒有反思這個悲劇,更沒有道歉--補償更不可能。

當年的地主,卻沒有地;今天的農民,一樣沒有私有土地,甚至一張戶口就可以把他們束縛在自己耕耘卻沒有主權的土地上,一輩子都是農民,出門進城要辦暫住證,七證八證,都是收費的,卻沒見有一絲權利可以保障。我個人在今天想擁有私有土地,可中國的法制不保障真正的地主,也不容忍有真正的地主出現-- 我成為地主的夢想就不能實現。

到了2008年3月,中國有史以來才有了農民工身份的全國人大代表當選,可僅僅是一個,而且是在鄧小平死了十一年之後。今天,我還看到《人民日報》吹鼓手皇甫平(周瑞金)說鄧小平如何偉大,什麼"南方談話"如宏鐘大音,可改革開放30年過去了,中國卻還在交沈重的社會主義初級階段學費,所謂政治體制改革不是停滯到明顯倒退落後、明顯不如越南的地步嗎?越南選舉總書記卻不是唯一的候選人,越南不是有新聞法出臺並實施了嗎?所謂鄧小平推崇的"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不過是經濟上"解放思想",可以吃飽肚子,但人民依然是奴才,奴才仍然要被奴役--不當奴才就必須坐牢,前有林昭、張志新,後有魏京生,還有八九六四一代,他們都受盡了大屠夫和大獨裁者的折磨,人民的痛苦至今沒有結束。鄧小平所謂"實事求是,團結一致向前看"理論,實質上一切向"錢 "看,鄧小平的所謂光明和狡猾就在這裡,他知道錢可以敗壞人心,可以奴化人心,所以今天世界的"很黃很暴力",就是鄧小平時代結下的惡果,一時還很難摘除。而公民社會建設,至少需要60年。

按照皇甫平說法,鄧小平是向思想僵化、教條主義、個人崇拜發起大衝擊,是極大地解放了全黨全國人民的思想,這明顯是體制內官方奴才的話語方式,我看"皇甫平"這三個字就是"反貪官不反皇帝"的二狗子心態,所謂漢奸心理是也。"皇"難道不是皇帝的"皇"嗎?鄧小平就是皇帝,奴才、漢奸主動吹捧鄧小平是"主子",與三十年前中國人民被強迫吹捧偉大光榮正確的"毛賊子"又有什麼區別?今天看到所謂鄧小平的政績"市場經濟",卻是半吊子市場經濟,是權貴資本主義,卻冠以"中國特色、初級階段",哪有什麼公平公正和真理正義可言?政府收稅,光讓納稅人盡義務,而納稅人被剝奪的權利恢復了嗎?看我們的法律,真正保障政府人員,什麼時候真正關注過社會公平公正、向民眾提供過私人財產神聖不可侵犯的保護?司法不公,司法不獨立,官僚瀆職,腐敗,明明已經是"權貴市場經濟",是"最壞的資本主義",卻還不承認,還吹捧力避走向"權貴市場經濟",豈不是繼續奴化大眾、愚弄百姓、得過且過嗎?沒有政治體制改革,民眾不能直選自己選擇的領導人,沒有公開成立合法保護的在野黨、反對黨,不能依法罷免不合格的領導人,談何擴大民主?沒有出版自由,沒有言論自由,沒有辦報辦網自由,正是典型的文化專制主義,愚昧主義。一場雪災,地方政府忙於"兩會"陞官腐敗,鐵路電力等壟斷部門指揮無力,民間志願者當義工做好事異常艱難,公民做好事的權利都被政府剝奪了,政府卻不能做得更好,這又是什麼樣的政府?其合法性何在?甚至中國至今都還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合法的NGO,談何公民權利,更談何思想解放、思想自由、大膽創新、百花齊放、百家爭鳴?

所謂學有所教、勞有所得、病有所醫、老有所養、住有所居,哪些屬於政府應該盡的責任而沒到位,哪些應該交給社會辦的而被政府壟斷,至今得不到制度上的明確,政府應該管的卻管不好,政府不該管的卻因為有既得利益而肆無忌憚地去管,這樣下去,又怎樣去推進公民社會建設?現在的社會,還鄧小平時代有什麼兩樣?依然是政府統包社會事務的不負責任的全能主義。所以,我不恭維鄧小平這個老皇帝在16年前提出的所謂"思想更解放一點,膽子更大一點,步子更快一點 ",我就覺得他就是在忽悠歷史,穩定壓倒一切,六四槍炮響,穩定了三十年,中國仍水深火熱,只有"小平",很難太平。是的,今天,我們更多人應該質問:鄧小平於人民有何功?他制定的政策不是現在還在奴役大眾嗎?如果毛澤東是剝奪了人民的一切,他鄧小平能夠恢復人民被剝奪的一切,他是可以說有功的,但問題是他恢復了什麼?不過是摸著石頭過河,讓大眾可以搞經濟了,但稅收(經濟的大部分利潤)、費收又都給了官府,而且人民有結社、新聞自由、出版自由、言論自由、遊行示威、罷工自由的權利,可至今卻被悉數剝奪。中國人,真的還不是公民,儘管我們口頭上都承認自己是公民,我們至今依然被奴役--我們還沒有實現"出埃及記"。

鄧小平不值得紀念

2月19日,這一天中國官方沒怎麼紀念鄧小平應該說是對的。鄧小平"讓一部分先富裕起來"的極端不公的政策,明顯製造了貧富兩極分化,對立加劇,社會矛盾增大,中國社會的穩定進入不確定的深水期,而且同時提防著"摸著石頭過河"再度氾濫。

在我印象中,11年前,共青團中央主辦的《中國青年》在鄧死後沒幾天就悄悄編輯出版了一本悼念專刊。11年後,該雜誌的編輯部主任彭明榜承認在此之前早做了"秘密準備"。那時還是在1995年的夏天,《中國青年》就開始制定"秘密任務"了,所謂宣傳鄧小平主導的"改革開放解放了廣大青年一代"。然後他們就一直"秘密"等到1997年2月19日這一天,"小平逝世的消息終於傳來",《中國青年》特刊以"本世紀最後一位偉人走了"為標題,開始走上報攤賣錢了。所謂鄧小平解放了中國青年一代,倒不如說讓《中國青年》有發行賺錢的機會了。後來,彭明榜承認"只幾天時間,悼念小平專刊被搶購一空"。2008 年1月19日,網路上有人問這位團中央喉舌《中國青年》的編輯部主任:"不知你如今又在秘密地做誰的悼念特刊?

"中國前有毛澤東、後有鄧小平、江澤民等人,極其不正常。同時,還說明壓在中國人身上的苦難還在繼續。何時,中國人能夠真正反思1949至 2008這六十年歷史,才知道這六十被矇蔽、被歪曲的真相?何時才能正確評價毛澤東、鄧小平及中共執政黨的歷史功過,而不是只能一味地歌功頌德、一味地偉大光榮正確?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正是今天的悲劇現實。中國人的苦難還遠遠未結束。毛澤東死了,並沒有等到民主、自由、法治;可我們卻等來了鄧小平。鄧小平死了,我們同樣沒有等到民主、自由、法治,我們也沒有人權--甚至物權也是剛剛有紙面上的,土地依然沒有私有,我們依然不是公民。我們還等什麼呢?下一個死的又是誰呢?

如今,誰又在秘密地做誰的"悼念特刊"呢?這一切都是一個難解的謎。還好,歷史是誰也無法塗改的,時間若毀滅誰,誰就無法存活--無論是毛澤東、鄧小平,還是江澤民,還是某某某......

昝愛宗寫於2008年2月19日(農曆戊子年正月十三),杭州。本人算是紀念鄧小平的死去。


(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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