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歐美學界有借鑒異域的傳統,歐洲內陸知道柏拉圖是經過阿拉伯文的間接傳遞,因為不懂希臘文,幾乎耽擱了一千年,希伯來文化也是一千多年後傳入歐洲,雖然如此,但歐洲文化中心主義還是根子很深,對東方文化只是借鑒,吸收而已。
譬如上述文章提到的微積分發明者萊布尼茲(德國數學家,哲學家,1646—1716)第一次見到拉丁文版的《洛書》說:「這是最高宇宙的奧秘」,並給太極,八卦起名為《辯證法》,但那是為了尋覓他的「宇宙語言」,統一西方知識體系,他也支持用基督教改造中國的傳教運動。
再如尼採評價老子思想「像一個不枯竭井泉,滿載寶藏,放下汲桶,垂手可得」並不妨礙他認為「以慈善柔弱為本是弱者的道德,是生命力衰竭的病象」 ;吸收東方的「生命輪迴說」並不妨礙他宣布上帝死亡。
依傳統的西方名學(形式論理學)同一律,一物是白就是白不能同時又是黑,依排中律,一物不能既是陰又是陽,而黑格爾 的對立統一學說大膽引進「一物同時是甲和乙」的東方邏輯,按西方線性思維前進就是前進,豈能走到頭又是原地?而黑格爾的異化復歸學說就把世界本源的絕對精 神經過異化為自然、社會,轉了一圈又復歸他自己思維,給西方思想方式上了一課,尤其黑格爾哲學的絕對精神就是事物的發展,就是生命的過程;一切自然社會現 像精神現象就是絕對精神的表現,精神和物質統一在一起,其實是對勒奈·迪卡爾(1596—1650)哲學正統的反叛,迪卡爾認為,上帝是獨立存在的,而精 神世界不佔有空間,從而把世界割裂為兩個絕對分離的部分,物質:不包括道德,思想的無生命純物質;精神:不含有物質,絕對無物質內涵的不佔有空間的意識, 思想之類;從而哲學劃分為唯心論與唯物論兩個範疇。
在以上方面黑格爾卻和老子的「為萬物之母」的「道」和「反者道之動」是相應和的,但是西方傳統思維更起根本性作用。
譬如迪卡爾的思維四規矩之一:思想必須從簡單到複雜,而中華古思維相反,萬物旋律可歸結為簡單的太極圖;
迪卡爾思規之二:必須把每個問題分成幾個部分來處理,所以16世紀《道德經》被譯為道路﹢德性﹢經典(The Way , Virtue , Classic )所以太極圖簡單的正、反、合在黑格爾細分出三大法則。
太極圖內在的正、反、合。老子不過解為「一陰一陽謂之道」再細解不過是「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
中國「矛盾」的詞源自《韓非子》:有賣矛與盾的人稱其矛無堅不入,其盾無物可穿,問他「以你的矛,攻你的盾怎樣?」
本來是事物自相矛盾的意思,並不是對立,打仗。單一的矛或單一的盾都無法存在,單純進攻或單純防禦都不可能存在。中國人講「孤陽不生,獨陰不長」,如古中國人以家庭為整體,不認為是兩半可以輕易離異; 而夫妻時時相處在對立狀態是反常的解體的前奏。
太極的陰陽魚,陽魚白而陰魚黑,是光明與黑暗的對比 ,代表一切事物。陰陽易位,陰盛陽衰被道家視為陰錯陽差,陰陽反背, 是反常現象。
但依西方形式邏輯,陰陽不能合一,這違反「排中律」陰就是陰,陽就是陽,不能既是陰又是陽,兩者必須分開,所以被黑格爾分成兩大武器:一個是矛,一個是盾,不分陰陽,善惡,是非與正邪,被絕對精神鋼性地統一在一起,等量齊觀,一律平等,沒有質的差別。
如臺灣學者唐德剛所說,「馬克思把黑格爾大卸八塊」(注1)斬去絕對精神之頭顱,移植上費爾巴哈純物質的器官,變成 了「唯物」辯證法,發展為毛澤東的「造反有理」論,在「矛盾論」中發揮為矛盾轉化論。運用到社會界: 處於被統治地位的矛盾之非主要方面,通過鬥爭,發生量變,反弱為強,在矛盾中地位轉化,變為佔統治地位的矛盾的主要方面,而矛盾的主要方面決定事物的性 質: 共產黨推翻國民政府, 就決定了中共國的性質。於是成了共產黨的鬥爭哲學的理論基礎,為武裝奪取政權,變中華民國為紅色中國,做了哲學式辯護, 因為別的理論說不通。
至於黑格爾的第二辯證法則:「由量變到質變」 ,從「反者,道之動」的園形,走了出來,以西方思維習慣,變成了一條長線,由「反者,道之動」的園軌變成了向前發展的直線(但黑格爾的絕對精神異化為自 然,社會,轉了一圈復歸到黑格爾自身的整個運動仍然是園),這樣就被恩格斯削掉黑格爾精神的頭顱後,把絕對精神的環形運動,變成了純物質社會的由低級發展 到高級的《社會發展史》,為共產主義烏托邦作了哲學上的修飾,類似「共產黨會自己改正錯誤」 「不會走向滅亡」 、「社會主義自我完善」之說因而滋生,所以對中共抱幻想的人現在還不少,易為變節者「妥協論」蠱惑,拉攏去「歸根」去作學者,教授。妥協聲浪暗湧,替中共 排難解憂,理論根源,遠因涉此。
至於黑格爾第三辯證法則「否定之否定」則把「反者,道之動」的園軌,表達為曲折的「之」字長線,就容易變成共產黨人的詭辯哲學。
當有人質疑「共產黨為什麼屢犯路線錯誤?反了一次錯誤路線,又犯一次,又一次?」
劉少奇以飛機航向作比喻說飛機航行一會兒偏左,一會兒偏右,走的是一個「之」字形路線,最後達到目的地,這就是辯證法的「否定之否定」 。
毛澤東在1957年先是「引蛇出洞」號召全國各界幫助共產黨整風,一再保證「言者無罪,聞者足戒」反覆動員給黨提意 見,當各界善良的知識份子與參與中共政權的黨外人士落入圈套而「言無不盡」之後,被當作靶子,反過來中共發起全國工人階級「反擊」右派,毛把所謂「右派」 分子指出的「黨天下」等一切意見稱為對共產黨的「否定」,而中共反過來發起的全國規模的對「右派」意見的反擊,稱做「否定之否定」,即「全國人民」對右派 分子的否定,又復歸到共產黨的「正確」,似乎本來就無須整風,號召幫助黨整風也就無疾而終。毛在黨內作報告,得意地說,東歐刮起反共高潮,而紅色中國是 「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 。(注2)
更大的不同是,絕對精神的運動是一個封閉體系,而老子的「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而自然會「法」更大範圍,是開放系統, 這個園更大的多。
註:1、見《胡適雜憶》
2、引自宋詞馮延己《謁金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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