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菁是一個求真唯美的女孩,受她影響,我床頭也貼滿了林青霞的照片,書架上蒐集了三毛的作品。那時我們的圈子中刮過的各種風兒──做旗袍、織毛衣、烹調、氣功等等,好像都是她起的頭兒。她還喜歡分析心理探討人性,我們的課餘時間都消磨在聊天、做手工、郊遊和逛街上了,我的少女時代因為有哈菁這樣的朋友而過得多姿多採。
那時我們是一群初韻世事、含苞待放的少女,喜歡一起編織美麗的夢想。哈菁是個招人妒嫉的女孩兒,雕塑般的瓜子臉上一雙似夢幻的大眼睛,深蓄著天蠍座女孩子特有的矜持與神秘。體質單薄的她在醫生媽媽藥品和補品的呵護下長大,還是不免常在我們興高采烈的交談中突皺娥眉,我們就知道她不是腸胃不適、頭痛,就是婦科病又犯了。可能因為身體不好的原因,她的脾氣也怪,有時會忽然不發一言,似拒人千里之外。而我當時個性也強,記得一次同桌的我們竟然無緣無故半個學期沒和對方說一句話。然而,一股莫名的力量最後總是又把我們拉回到一起。
八十年代末出國熱的影響下,我們都開始各顯神通辦手續,但我到美國不久後就聽說,哈菁放棄出國並在國內結婚了。93年我回國,見到正在嘗試各種職業的哈菁,在做過一陣本行酒店管理後,她自己開過餐館,設計製作童裝,又和北影資深化妝師學化妝美發。她的白馬王子活像瓊瑤小說中英俊瀟灑的男主角。我很羨慕哈菁追求愛與生活的勇氣,也為自己選擇現實而放棄這些我們曾談論過的夢想而感失落。
回美後不時得到哈菁的消息,她離婚了,她說:他不成熟,我們心智上差得太遠。事實上她為這段感情付出很多,無可留戀的她推了幾個電視劇組做化妝的約請,打理行裝邁出了國門。
96年8月的倫敦機場,迎接哈菁的是家人介紹的朋友,這位有著一張娃娃臉笑起來像個孩子的先生比她年齡大很多,是成功的華裔商人。他那純真的笑最終獵取了哈菁的芳心,她決定將自己疲憊的航船在他溫暖的港灣裡拋錨,他們在典雅幽靜的蘇格蘭的愛丁堡定居了。
在她剛到愛丁堡的那年冬天,一直與她如影相隨的病痛開始折磨她,每晚劇烈的 咳嗽使新婚燕爾的她不得不與先生分房睡;與先生文化背景的差異、異國他鄉的寂寞帶動思鄉之情一波強似一波地衝擊著她脆弱的神經。這時我們一位共同的朋友向她推薦了法輪功。
一直研究氣功和中醫給自己治病的哈菁一口氣看了三遍《轉法輪》,毫不猶豫就決定修煉了。她說,起初就是練動作,並沒有真正修煉心性,所以一年之後,身體才有明顯的改變,很多不適的症狀一下消失了;脾氣也變好了,在受到先生親朋的誤會時,不是像以前那樣冷目置之,而是以誠相待,換來了怨恨的冰消雪融。當我們 2000年在紐約相遇時,我見到的哈菁還是一樣的青春美麗,更具從未有過的健康和成熟風采。
我們談到了各自的家庭,我發現她已不再是那個任性的女孩子,而是一個清醒面對生活與責任的成年女性了。她說自己和先生在一起並沒有年齡的差距感,很有夫妻緣。他是那種「愛你在心口難開」的人,但能從生活的一點一滴中感覺到他「很在乎」自己。
曾經一段時間,這種「在乎」卻是一場風暴。那是99年7月中國開始鎮壓法輪功的後的一天,他突然衝到她的面前,暴躁地說:「你到底練的什麼功?為什麼電視上的那些人都剖腹自殺了?你快別練了!」莫名其妙的哈菁像聽到青天霹靂,頭腦一片空白地走到電視機前,看到CCTV正在播那些血淋淋的鏡頭,以後天天如此,先生開始不斷施壓讓她放棄法輪功。
經過思考後,哈菁推心置腹地和先生談了她的想法,她對先生說:其實這些都是對我的考驗,我需要重新思考:法輪功到底是什麼?我想到了自己按書中所說去做得到的結果,我雖然看不到德與業力的轉化,但我能切切實實感受到自己身上疾病的消失、周圍人際關係的改善,這不都是我按照真、善、忍來要求自己、通過承受而得到的嗎?電視上的那些事又怎能經得起推敲?我相信我自己。先生也是親眼看到她修煉後身心變化的,後來也就不反對了。
先生一直是當地頗具名望的華人協會主席,是中領館的座上客,常參加一些應酬。一天他和朋友聚餐後回家爛醉如泥,倒在哈菁的懷裡說:「他們說我老婆不好,說法輪功不好,我和他們拚(酒)了!」提到先生這些酒後真言時,哈菁的眼中閃爍著淚花,我知道她得到了一份可經風雨的真情。這位不修煉的人後來因為不願聽到那些風言風語,辭去了華人協會主席的位置並從此謝絕了中領館的多次宴會邀請。
2001年6月,哈菁的中國護照快到期了,去愛丁堡中領館申請延期,工作人員「向北京請示」後,要求她放棄法輪功才能辦理。當時的領事王維揚還以另一種非常溫和的態度請哈菁的先生去領事館坐坐,讓他勸說太太在家煉功,不要到街上去發傳單「給中國政府丟臉」。
而哈菁卻從此較上了真兒,開始了在中領館外每天早晨兩小時的煉功請願,最初的兩年裡,多數時間只有她一個人,後來漸漸又有其它一些法輪功學員加入了。愛丁堡的 冬季嚴寒刺骨,穿幾層棉衣還是會凍僵,很難想像昔日的「絳珠草」如今能成為無畏的傲雪寒梅。要做一個中國人的願望就那麼強盛嗎?哈菁說:「是,也不是。當然誰也無權剝奪我的中國籍,我還希望所有人都知道修煉法輪功也是一種權利。」
哈菁認為法輪功是她一直苦苦追尋的返本歸真之路,啟發了她心中最純真的一片天地,也再次觸動了她藝術的靈感,她從99年1月就開始以每月80英鎊租一場地,免費教法輪功;2002年在國際知名的愛丁堡藝術節上,法輪功隊伍第一次參加遊行就大放異彩,獲得花車組第一名,到2004年已經是三連冠了,這裡面不知傾注了出錢、出力、設計化妝的她多少汗水。那年秋天,她將去愛丁堡大學修舞臺服裝設計,圓自己的藝術之夢。
在護照被拒後,哈菁還曾兩次走進中領館。第一次是2001年,英國廣播電臺(BBC)攝製一個關於法輪功的專題片《英國,我的英國》(Britain My Britain),記者跟拍了法輪功參加愛丁堡藝術節大遊行的全過程後,要求拍攝有關哈菁護照的部分,她於是走入了中領館詢問護照被拒的原因。領館的工作人員看到有記者在外等候,就出來謾罵那個記者,讓她少管閑事;領事王維揚躲在窗簾後向下張望著並指指點點,這些都被記者拍攝到,並在黃金時間向全英國播出。
2003年中領館換了一位新領事,哈菁再次走進這裡,她問一個工作人員,「我想知道我煉功有什麼錯,為什麼拒絕給我護照?」工作人員答:「你觸犯了中國的法律。」但卻答不上來觸犯了哪條法律。哈菁要求見一見新領事,他就叫來警察,說妨礙了他們工作。警察來後,哈菁就當著警察和在場等候簽證的人的面講事情的經過,大家聽後都很氣憤,那個警察對領館工作人員說,這位女士沒有干擾你工作,並提醒這是最基本的人權問題。後來當地媒體《晚間新聞》還報導了這件事。
提到愛丁堡和那裡的風土人情,哈菁會有很多感慨,她說自己曾在夢中和這裡有過上世的緣份,這裡遍地的鮮花、古雅的城堡和善良的百姓都是似曾相識,而這裡的人們對她維護自己權利的支持,無論是在中領館外的雪中送炭的過路人,還是不斷對她關注的記者,也令她永遠難忘。我想她的誠心最終會打動上天,修煉後的哈菁再不是那個怯弱的女孩,她總能以平常心對待世態炎涼,堅定自己的路。雨雪冰霜只會使風中那一剪傲立的寒梅筋骨更健、姿容更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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