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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燕博客:今天去醫院

 2006-08-17 04:09 桌面版 简体 打賞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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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ugust 16

《高三》

 

今天看海客電影俱樂部的活動預告,才知道周浩的記錄片《高三》。坦率地講,活動預告提到《高三》獲得第三十屆香港國際電影節「最佳人道獎記錄片獎」,並沒有引起我很大的關注。被電影俱樂部推出的作品,大多是得獎或得到全球認可的。當讀到《高三》的內容簡介中的時間、地點、人物和故事,我重新看了一遍郵件,像小孩子一樣在書房蹦跳。《高三》講述的是2004-2005年,福建省武平一中高三(7)文科班78個學生和他們的老師從走進高三到走進考場的故事。
2000-2001年,我在福建省武平一中高三(9)文科班念完高中最後一年並走向高考戰場。2006年春天我的丈夫失蹤時,我還一再夢見自己正在高考考場答卷,交卷後發現未寫答題卡。武平一中,背靠小山面臨小河,校園蒼翠,各個建築拾級而上依山建築,顯得很有層次。她是美麗而又殘酷的一座學校,一座高考備戰的「軍營」!
當我重新平靜地坐在電腦前,發現「高三」兩個字帶來的,竟不是所謂的「殘酷競爭、黑色高考的緊張情緒」,而是代表青春和純潔的美好回憶。儘管我在武平一中生活可稱得上「不人道」:每週從週日傍晚5點多開始在學校上自習,食宿在學校,學習,直到下個一禮拜日的上午的11:45;我記不清自己暈倒過幾次,只記得幾次被同學背著狂跑向醫療室或宿舍……可是如果生命可以重來,我還是願意在武平一中再讀一次高中。
L校長上任後,同學戲稱我們生活在「鐵血統治的黑幕」下。不近人情的校規和高考的壓力,讓同學們喘不過氣來。連我們這些「乖女孩」都開始偷偷反抗。每個禮拜六下午,只要老師不能出現在自習課上,我們幾個女孩就一起逃課進學校後山,躺在林蔭雜草中,聽風吹過山林的聲音,一邊聊天一邊背課文,說著說著睡著了,嘴裡還唸唸有詞「資本主義制度和社會主義制度……」或者輕輕地「嗯」一聲在半睡半醒間回答同伴的問話。秋天是最宜人的。陽光溫暖又溫柔,透過樹葉輕輕地圍繞著我們。天空到了一年中最藍的時候,樹林很明亮,草叢不再潮濕,風也不凜冽,輕輕地搖晃樹枝,整個山林發出一陣陣沙沙的聲浪,非常好聽。這個時候躺在草叢裡,是最能安然入睡的。山林裡人很少,偶爾經過的同學,呼呼地甩著柔軟的細樹枝,打彎兩邊的野草,踏出一條新的路來。最常驚醒我們美夢的,反而是山上的大螞蟻,比黃螞蟻大出兩倍的個頭,沿著手指爬上我們的手臂,毛毛痒痒的。倘若迅速起身抖落螞蟻,是最理想的,否則驚擾了它們趕路,被咬一口,會有奇怪的痛感。再有就是淘氣的鐵芒萁,風吹過的時候,它搖晃著柔軟的葉子,撫過臉龐,讓人痒痒的不能安睡。醒來只要你願意,就可以躺在山坡上打幾個小滾,或者滑下某段小陡坡。
那時一切為了高考,曾經一度所有的課外書不准帶入教室。奇怪的是,就在最緊張的複習階段,我幾乎看完了當年所有的《小小說》、《微型小說》、《讀者》、《青年文摘》以及各種各樣的言情小說和大部頭。從書中看見醜和惡,但總是覺得遙遠,認為絕大部分只出現在小說中。愛情和詩歌是高中生活不可少的旋律,不知寫了多少首詩給想像中的情人,不知寫了多少酸溜溜的文章偷偷投稿給《梁野》,夢中還在讚美著自己苦苦為之奮鬥的「伊甸園」——大學。
 
還沒有看記錄片《高三》,只是內容簡介,就讓太多的人和事湧上心頭,說不完道不盡。它帶給你的,也許和我的很不一樣,但一定是關於青春、夢想、愛情、叛逆和迷惘的酸甜回憶。

陳光誠案8月18日下午2:30開庭

禮拜一晚上,李勁松律師接到山東省臨沂市沂南縣法院的電話通知,陳光誠案件定於8月18號下午2:30開庭。
陳光誠的3歲兒子高燒三天。陳光誠的妻子袁偉靜看著發高燒以致眼睛發紅的孩子焦慮萬分,擔憂高燒奪去孩子的視力,擔心孩子像父親一樣失去光明。袁偉靜衝不出軟禁她的重圍,只好竭力向「政府」「爭取要求」帶孩子去醫院。軟禁袁偉靜的政府當局工作人員親自觸摸孩子高燒達40度的額頭後,向「上級申請袁偉靜帶孩子去醫院的權利」。終於昨天下午,袁偉靜在5大漢的護衛下,「獲准」帶發高燒的孩子去醫院就診。
陳光誠兒時發高燒導致眼盲。
山東政府沒有發高燒,但是眼盲耳聾心黑。活生生地讓一個年幼的孩子在失去眼盲父親照顧、不得不和母親一起被便衣警察軟禁的情況下,忍受高燒的病痛的折磨。
這是遭受軟禁一年多來,袁偉靜第一次去醫院。在過去的一年多里,袁偉靜幾次身體不適要求去醫院,但「未獲政府上級允許」,因此只能忍受病痛,被軟禁在家。

今天去醫院

 

今天去醫院,胡佳複查並取新的抗病毒藥。早上6點半之前離開家,在樓下被便衣攔阻,軟禁胡佳的通州國保來了5個骨幹和兩輛便衣警車,必須接受「護送」,否則無法去醫院。我們沒有其他選擇,這是胡佳軟禁28天來,第一次有幾個小時看到外面的世界。早晨很意外並沒看見平時跟蹤我的北京市國保和另兩輛車,後來才明白我們早出他們遲到,上午才匆匆趕到醫院執行跟蹤命令。
醫院的病人很多,排隊等候的時間長,好不容易抽完血,我們坐在地壇醫院門診樓前的小亭子裡休息等待化驗結果,國保以我們為中心呈不規則的多邊形,離我們三四米的地方盯著。很多人時不時朝我們看,看我們穿的T-恤——胡佳穿著「盲人·陳光誠·自由」的T恤,我穿著「跟蹤·盯梢·可恥」的T恤。
不久一個陌生男子和我們說話,問我們「為什麼」。這個男子看起來三十歲左右,皮膚白皙身材微胖,手裡拿著一個高級的諾基亞滑蓋手機。胡佳很詳細地介紹了我們的工作、陳光誠的處境和跟蹤的國保。旁邊的人也豎起耳朵聽。那年輕男子頻頻點頭,說他不清楚國保和國安究竟怎麼分,但大概也知道「國家安全局」是怎麼回事,說他知道國家安全局的權力凌駕於法律、公安之上,說國家安全局想幹任何事情都不需要解釋,只要給人安個罪名就可以把人害了。然後他提起自己身邊親戚也有因為計畫生育房子被拆掉的經歷。不久他接了電話,和我們匆匆道別進了門診大樓。
我起身伸腰活動手腳,看見國保楊春滔和一個從未見過面的黑衣男人說話。發現我朝他們看,那兩人馬上分開了。於是我走下涼亭,走向那黑衣人,看他是誰、幹什麼。結果發現斜對著黑衣人,有另一輛上週才開始跟蹤我的車,車牌號「京GT5696」,我心一下明白了。那黑衣人看見我,很不安,不敢回到「京GT5696」,而是慢慢地走到醫院門口。我玩心又起,也不緊不慢地跟在黑衣人身後走到醫院門口。他向南走進地壇公園的側門,我跟著;他又向北走出地壇公園側門,我也跟著。如此反覆幾次,我不慌不忙地跟在他身後,看他幹什麼,還往東往西多走了幾米,把停在地壇公園門口的車全部看了一遍,是否有熟悉的車牌號。黑衣人不知何去何從,只好站在地壇公園側門口,也就是地壇醫院正門口的馬路崖子上。我和他並排站著,相隔不到一米,我拿出我的英語口語材料朗讀。大概過了幾分鐘,他猶豫著慢慢地從公園側門進去,走向大街。我緊緊地跟在他身後走著,看見他穿著黑色上衣、米色褲子、黑色皮鞋,手拿棕黃色皮包,腳步緩慢遲疑,偶爾輕輕回頭看四周,中途撥打了幾個電話。到了大街上,他又開始猶豫,走向報刊亭,我也走到報刊亭,大聲地向老闆說「買《環球時報》」,結果他也拿了《環球時報》,哈哈。
無處可去,黑衣人只好從另外一個小胡同往回走,經過體校,他進去買了飲料坐在露天茶座卻不喝,我直直地盯著他,滿面笑容。胡佳給我電話,說可以取化驗結果了,我往醫院走,那黑衣人也起身往醫院走。還沒到醫院門口,國保楊春滔和另一國保已經在半路上等著,楊春滔訕笑:買報紙啊,我們多的是,直接向我們要就行了。我不搭理他,狠狠地盯著他。看見黑衣人就要走到楊春滔身旁了,我閃身站在路邊,看他們兩人是否說話,果然不敢再打招呼,裝著不認識的樣子。黑衣人以為我直接進醫院,結果我沒有,我又跟在他身後看他是否上那「京GT5696」。到了醫院門口的黑衣人,只好又站在地壇公園的側門口,猶豫著,開始打電話。
我走進醫院大門,發現「京GT5696」已經換了一個車位,車的商標被摘了,我笑著慢慢走到車後,低頭盯著車尾看,終於看見是一輛日產尼桑系列的車,後來丈夫告訴我,那車是藍鳥。車裡坐著一個大漢司機,拿著雜誌假裝沒發現我。我又走到車前,他已經彎腰低頭了。
離開醫院的時候,數了數跟蹤和護衛的車,只發現了四輛。它們分別是藍鳥「京GT5696」、桑塔納2000「京AJ7753」、桑塔納2000「京GL1193」、現代「京G24758」。
好玩極了,如果我有花不完的錢又有太好的心情,我也可以雇一批狗仔隊,讓他們每天拿著相機和DV或者更大的機器,跟蹤這些執行骯髒任務的秘密警察。那情景一定比狗仔隊跟蹤生孩子的王菲還壯觀。而我不是政府,全球規模最大的一個可以任意掠奪佔有納稅人的血汗錢並揮霍一空的「組織」。
August 13

一個公民的宣言

 

昨夜驚雷驟雨,終於驅走了連日難耐的悶熱。BOBO自由城裡不知名的紫色小花在空氣中濕漉漉地微顫,我彎腰細看,彷彿聞到花兒的清香。我抬頭起身,看見國保緊緊地跟在我身後,好心情一掃而光。他們威脅協助我在愛滋病地區工作的志願者,一再恐嚇脅迫甚至使用毀壞志願者家庭的方式,以至恐懼瀰漫,這些在愛滋病地區的善良人們連外地電話都不敢接聽;他們威懾與我見面朋友;他們騷擾到我家吃晚飯的鄰居;他們再一次不允許我的丈夫走出家門已經整整26天——明天該是他去醫院複查的日子……
 
這些國家公安系統的便衣警察,用各種各樣陰暗、卑鄙、無恥的方式,慢慢地剝奪我工作的權利、剝奪我和朋友一起享受快樂的權利、剝奪我的丈夫維持身體健康的權利,還用最醜惡的方式干擾我享受自然的美和愉悅。我不是任何一個能被提起的人物,可我是一個人,有尊嚴的生命體!我不需要有幾輛車十幾個人懷著不好的動機,隨時隨刻監視著我的生活。我更不需要一群醜陋的國家機器,在我買菜的市場、在我回家的路上、在公共廁所門口,舉著攝像機對著我!
 
110不起作用,市長信箱沒有任何回音,我們國家的執政者日益喪失人性,在逐漸地沉默腐爛走向死亡。有多少次我想,我只是一個妻子,我要好好地愛護並維護我的家;我也可以為社會做貢獻,那就是好好地幫助那些面臨失學的孩子。多少次我忍受委屈和眼淚,相信會有一個美好的明天。多少次我控制自己瘋狂的念頭,藉口是為了油鹽米醋,我不可以成為可能的那個人。可是為什麼,我這麼不開心!
 
人越接近出生或死亡,就越接近生命的本質。我們生來為了追求幸福和快樂,而不是屈辱地活著。勇氣再一次撞擊我的心,讓我熱淚盈眶。我可以放棄一切,但不可以放棄追求幸福。我害怕什麼?我也可以成為那個人,在一個骯髒政權統治下,勇敢地捍衛個體生命的自由、尊嚴和快樂並打破骯髒政權的冷酷、殘忍的那個人。
 
D寫信來,提及他還記得我在初中時說要做一個高尚的人;而如今,我才發現,做一個純粹的人都如此艱難,更何況高尚的人!再也不要猶豫了,勇敢地堅持,用我自己的方式,更好地活著。
 
明天,全新的一天,多麼美好多麼令人期待的一天!每天我都會把追求自由的故事和大家分享,如果沒有新的文字出現在博客,那麼一定是政府公安的功勞。
 
愛你們的 金燕 2006年8月13日於BOBO自由城

August 12

我看李喜閣取保候審

 

2006年7月20日,李喜閣被公安部門以「涉嫌聚眾衝擊國家機關」的罪名刑事拘留;8月10日,李喜閣獲得取保候審,回家和丈夫女兒待在一起。兩年前的今天,李喜閣和她的兩個女兒被檢測出感染了愛滋病;明天是李喜閣大女兒的忌日,她的大女兒在檢測出感染愛滋病的第二天,永遠離開了人世。明天更是一個重要的日子,世界愛滋病大會將在加拿大多倫多開幕。
 
2006年8月11日,李喜閣家熱鬧非凡,前後來了8批客人。其中有河南省商丘市寧陵縣衛生局艾防辦、縣郵政局(其工作單位)、縣城關派出所、市公路局(其丈夫單位)、市郵政局和縣郵政局、縣衛生局等單位的領導和工作人員,另有一批特殊的客人是當地愛滋病感染者。來自政府部門的客人關心慰問李喜閣的身體,主動示好要求送藥上門,對李喜閣的丈夫許諾恢復併發放每月的工資,衛生局局長還當場告訴李喜閣:縣委和政府已經研究好方案了,輸血感染和母嬰感染兒童以後每人每月(補助)300元生活費;最有意思的是,關押李喜閣這個「犯罪嫌疑人」的派出所所長親自到李喜閣家看望慰問「犯罪嫌疑人」。
 
多麼急劇的轉變!氣勢洶洶抓人並且「準備過幾天批捕」政府,突然允許李喜閣取保候審回家並幾乎出動所有相關的政府部門領導上門慰問,意味著什麼?
 
聯合國愛滋病規劃署一再表示關注李喜閣的狀況,喚起了國際社會更大程度的關注,給李喜閣及其家人,以及中國民間愛滋病工作者極大的信心和鼓勵。表明我們不是孤立地奮鬥,中國的愛滋病工作者的正當權益,更進一步地受到聯合國機構的關注和保護。
 
為什麼選擇在8月10日晚讓李喜閣取保候審回家,並在8月11日組織大量領導拜訪李喜閣?因為8月13日世界愛滋病大會在加拿大多倫多開幕,全世界政府的、民間的愛滋病工作代表都將出席。與會者還可以在展廳展示愛滋病工作的各種材料。李喜閣案件的材料和圖片已經被中國民間愛滋病工作者翻譯成英文並做成印刷品準備在大會現場發放。試想想,中國政府的官員代表如何回答記者在愛滋病大會的提問:愛滋病婦女感染者李喜閣女士至今被關押在拘留所,您有何看法?
 
無論如何,李喜閣可以暫時回家了,我們很高興;希望衛生局長許諾的寧陵縣輸血感染和母嬰感染的兒童每月300元補助能夠在愛滋病大會結束後仍然有效並被兌現;同時也希望愛滋病大會結束後,李喜閣不用再次被投入監獄。
 
如果當地政府,在沒有出現李喜閣其人、李喜閣上訪其事之前,就著手調查寧陵婦幼保健醫院輸血感染愛滋病事件的受害者,就不會那麼多孩子在出生時也感染愛滋病,也不用如此消耗警力財力千方百計阻止感染者上訪。如果當地政府一開始就坦誠當地愛滋病感染的現狀,並及時為感染者解決吃藥和生活問題,就不會有那麼多婦女過早地死亡。生命如此寶貴,為何總被白白地犧牲?

 

不要讓「履行承諾」成為空話

                     曾金燕   2006810 於被便衣警察軟禁監視的BOBO自由城 

2005121世界愛滋病日的主題是「遏制艾滋,履行承諾」。對於每個公民來說,政府責任是諸多履行承諾主體中最關鍵的一方。200631,國家開始實施《愛滋病防治條例》,把政府對愛滋病感染者、患者及其家人的關心和保護用法律形式確定下來。無論人們對《愛滋病防治條例》的內容如何貶褒,政府用立法形式來表達履行承諾的決心,值得讚賞。溢美之詞永遠不會太多,在第19個世界愛滋病到來之前,讓我們看看,除了承諾,政府還做了什麼。

一方面,國家各個政府部門聯合發表聲明,表示黨和政府「對女童和愛滋病致孤兒童給予特殊的關愛」;另一方面,2006年夏天在政府主辦的孤兒院,因為愛滋病失去父母的女孩美美,由於檢測出感染了愛滋病,被孤兒院「要求」盡快離開孤兒院,越快越好。理由是:美美是愛滋病感染者,孤兒院不想讓別的孩子因此感染愛滋病。孤兒院應該比任何一個公民都清楚,愛滋病病毒只有三種傳播途徑:性、血液和母嬰,日常生活不會傳播愛滋病病毒。但孤兒院還是拒絕了美美這個感染愛滋病病毒的女孩。試想想,一個讀小學的女孩,沒有父母無親無故,又被政府的孤兒院拒絕,她能去哪裡呢?無獨有偶。2005年夏天,世界聞名的愛滋病縣城上蔡某農村小男孩強強,因為愛滋病失去父母被送到孤兒院,不久被檢測出感染了肺結核,因此被孤兒院驅逐,要求其馬上離開。不幸中的萬幸,強強還有一個年逾七十的老奶奶可以依靠,他們還有一隻貓,一起生活。上個世紀80年代末至90年代後期,許多農村居民參與了政府組織的有償獻血活動而感染上愛滋病病毒。幾年以後,他們進入發病期,緊接著是死亡高峰期。目前中國正開始經歷愛滋病患者死亡的高峰期,隨著家庭的中間、中堅階層——大多感染者是青壯年勞動力,是家庭的支柱——斷絕,越來越多的孤兒和孤老產生,怎麼辦?興辦孤兒院和老人院不是最好的辦法,但不失為一個過渡時期的方法,孩子和老人總得有屋可住、有衣可穿、有飯可吃啊!可是,和美美與強強一樣,目前有孤兒院的愛滋病農村地區,失去父母的孩子們,就算孩子本人沒有感染愛滋病,也只有被挑選進孤兒院的可能,以及被孤兒院拒絕的可能,而沒有任何真正穩定的保障。法律條文在孤兒院的管理者眼裡,成了蒼白的紙片。

2006年值得關注的,還有愛滋病工作者的遭遇。智行基金會的負責人被河南上蔡政府部門工作人員通知:「我們已經有兩免一補政策,請你把孩子的資料還給我們,你走吧。」愛源的工作人員被政府部門的工作人員面對面告知:「我們有兩免一補政策了,不需要你們了,你走吧。」並在村莊「搜查」剛剛進村的愛滋病工作者。兩免一補政策真的全面執行了嗎?現實離理想還差得遠。村民告訴我們:如果沒有幫助,孩子們面前可以支持上小學,可是初中就不行了,緊緊因為每個星期無法掏出10元買早中晚飯。孩子們告訴我們:因為沒有錢,所以無法和別的孩子一樣購買練習冊和暑假作業。希望深入高中、職業學校、大學求學的孩子們,因為經濟困難,還在觀望。失去親人的孩子們、青春期的孩子們,人生困惑和心理陰影,「兩免一補」能解決嗎?堅持「血液是中國最主要的愛滋病傳播途徑」觀點的高耀潔醫生,儘管享譽世界,卻被社區警察進家門「欺壓」,趕走正要採訪的鳳凰衛視節目主持人,並收到官方的命令「必須馬上離開鄭州」,不准採訪。政府僅僅因為不同意高耀潔醫生的觀點,就窮極手段,濫用政權,從輿論等方面孤立高耀潔醫生這位年已80的老太太。鄉村基層的志願者,由於參與了慈善團體的具體救助工作,一再受到當地政府部門的威脅和壓制,工作和家庭生活遭到毀滅性的破壞,到處瀰漫著恐懼的氣氛。愛滋病社會活動者胡佳被綁架失蹤41天,事後證明是國家公安局的便衣警察所為。720,婦女愛滋病感染者李喜閣,由於上訪衛生部,和另外兩名婦女感染者一起被控告「涉嫌聚眾衝擊國家機關」而被刑事拘留。李喜閣生產孩子時輸血感染了愛滋病,大女兒由於愛滋病去世,小女兒是愛滋病感染者。她不辭辛苦,自費多次深入鄉村調查取證,找出在同一家婦幼保健醫院輸血感染愛滋病的其他婦女及家人。為瞭解決輸血感染愛滋病的問題,她一次一次找到政府的相關部門,協商,協商不成只好上訪。她是一個優秀的母親,也是一個努力學習並隨時幫助他人的婦女愛滋病感染者、農村工作者。強權和壓制,能解決眾多輸血感染愛滋病的家庭的具體問題嗎?我不這樣認為。

順帶一提,6月份媒體報導了河南上蔡縣一批政府官員被捕,這些政府官員還包含學校的校長,他們「買官賣官收受賄賂」、「瀆職」和「濫用職權」,其中縣委書記楊松泉涉案金額多達千萬。而當地農村感染者獲得的生活補助,大部分每月不足10元。

不得不承認,我們面對的,是一個既脆弱又強大的政府。這個政府有龐大的機構、眾多的人手、豐厚的資源,卻因為既得利益者的貪婪本性、統治集團的腐化以及警察系統頻繁使用暴力和強權壓制,而陷入低效率低執行能力的泥沼。它對貪污遍佈、地方政府政權黑社會化、貧困、疾病、污染等問題素手無策,只好不停地用高漲的經濟指數來安慰自己;另一方面卻不得不配合既得利益者的貪婪,拒絕民間嘗試自主解決問題的力量,出臺一些奇怪的統治人民的掠奪性的方針政策或具體措施。然而,在這樣一個脆弱的政府統治下,儘管比起以往,草根的力量在成長,但是這些分散的力量,實在是弱小。他們只有被選擇的可能,而不足以和政府坐在圓桌上一起談話,表達按自己的方式解決社會問題的願望。荒誕地說,履行承諾的主體是政府,政府同時決定社會各界是否「能夠」履行承諾,當政府無法履行承諾時,又把問題拋給了社會。與其如此低效率消耗,不如政府、民間、企業拋棄前嫌,坐在圓桌上,痛痛快快地商議計畫,政府做一個有責任、有效率的政府,民間和企業有自由自主的權利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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