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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兮歸來,喻東嶽!

作者:劉建安  2006-03-03 20:06 桌面版 简体 打賞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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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我有《歸來兮,喻東嶽》一文,刊載在海外《黃花崗》雜誌。如今,喻東嶽身已歸,而魂卻不知在何處。

2006年2月28日,我到瀏陽市社港鎮喻府上去訪問東嶽。
我離開沅江赤山是1995年2月2日。一別整整11年。

我記憶中,東嶽1.73米的個子,五官線條如雕如塑。濃眉、大眼、隆鼻,英俊、漂亮。白白淨淨,質質彬彬。背微駝。一個謙謙君子。
幸好,沒有很大很大的改變。當然,是指11年前的他,而非16年前的他。
最明顯的變化,他的頭髮白了一多半。比我的頭髮白的還多。
他今年將滿38歲。比我小17歲10個月。
比我的頭髮白得還多呀。

昨天下午見面時,他在電視機前,離僅30厘米,好像在看,又好像僅僅在那兒發呆。
我喊他,他置若罔聞。

他在二樓。
他母親示意、拉手,於是,東嶽在三人中間,一步步地下樓。
他不知入席,也不知落座。
用語言,加手推拉,坐下了。
他笨拙地扶起了筷子。
他一粒粒地吃飯。一莖莖地吃菜。
大概20克左右。他放下了碗。
端坐。
肥厚的大手掌一左一右按在大腿上。
喊他再吃點。聞若無音。
她母親說:他中餐也吃得少。厭油。膽有病。

飯後,上三樓。
步履不穩、不流暢。笨重。
扶梯太矮,我在後很為他擔心。
示意、拉手,他坐下了。
他有時眼神一掃,似乎與你交流眼神,那一剎那間,眼神真有神,亮,靈,應是這眼神,1992-1995年間迷惑了我。現在我才得以反反覆覆觀察,得出結論:他仍不知他看什麼,他仍沒看到什麼。
大多時候,他的眼神是內斂的,可謂之「睜眼瞎」。
內斂的眼神,反映出他在不停頓地有大腦的運動。
15年,他艱難地、然而是無效地運動著他的大腦。
他的大腦的自動恢復的功能至今是失敗的。
無意識的大腦活動。

家人多次問他:你認識他麼?
他好像在回憶,有那麼「似曾相識」的表情,他妹夫拿著小黑板,讓他寫,他居然寫出繁體字的劉字,寫了「劍」字,又自語說,不對,他又寫了「建」字,接著,卻再不能繼續這一活動。
他又呆坐著。黑板聽之任之地擱地腿上,粉筆痴痴地夾在指中。眼神又呆了。呼之不應。

他有時抽煙。別人為他擊火,他能就著把煙吸燃。
他沒有吸完過一支煙。
他總是把手中的煙忘記了。
煙灰不知彈掉。
煙燃到拇指也不知處理。

他也敬人的煙。
見人就敬。
他11歲多的侄女,他也恭恭敬敬地送上煙。
他有時保留著他遞煙的老習慣:拇指捏著煙尾,豎著,讓煙嘴朝上,遞到別人手前。

他老有沉思狀。
二三十分鐘間,一般突然有幾句話蹦出來。
一句是「是大動物,不是小動物。……脊椎動物……」,我估計是生物課的記憶殘留。
一句是「……惟妙惟肖……」,上下文沒聽清。
突然有句英文,一般是片語。
稍縱即逝,飛快地來,飛快地消失了。
他又陷入呆呆的狀態。

喻母晚上煮了甜酒。
他吃了三小碗。
她媽媽愛憐地說,伢子,三碗了。
東嶽興奮地蹦出「三碗不過崗」。一笑復呆。
那是武松打虎的名句。

整個夜晚,他沒有再朝著電視機望一眼。
他忽然站起來,走到大鏡子前。我也站到他跟前。
反覆嘗試,沒有說成一句話。
他望著哪裡?沒有望哪裡。
僵硬的身姿,他卻能僵持許久許久。
他如飛地吐出幾句話。又是稍縱即逝。
腔調是授課。
他也許回到了課堂。他大學畢業後,是先在湘潭教書的。他的學生幾乎同年齡。

讓他睡覺。
這次他妹夫脫他的衣服。
妹夫試著讓他自己脫。他把幾條褲一下拉下,好像感覺不對頭,又都扯上去。
他妹夫把被揭開,他往床上一倒,不知扯被蓋,捲曲的身子,不知調整。
用力推他睡到床中間。

我睡在他隔壁。前幾晚是他父親睡在那兒。
他輕輕咳嗽。
他有輕微感冒。
晚上沒有起床。

他母親護持他,幫助他穿衣服。
上廁所方便。
他說:你畢竟是女同志,我是男同志。
他要自己方便。
他能分男女。但不識父母。不能區別長幼。

她母親說:
他以為是住在旅社裡。
問一晚多少錢。
他誇獎他11歲的侄女:你這個總經理不錯。
她母親猜測:他記憶中的家還是老家的老房子。

他乾淨。
他文靜。

他母親為他穿衣時,他突然打了自己一巴掌。
很響亮。
22日,監獄有兩個警察送他到了他家。警察要他下跪以感謝父母之恩情。他真的下跪。
因為招呼他坐、起、走,有時推、拉、引的動作,往往出他意料之外,他似乎是習慣性地驚恐了站住不動,作點頭蝦腰狀。
他有見警徽(國徽)帽的人下跪的習慣性動作。
他有打自己的耳光的習慣性動作。

這種屈辱他的動作,是警察行為?是監視他的服刑人員的行為?
我欲哭無淚。
我不相信監獄會派出低劣如此的警察一路跟到瀏陽來。
合理的解釋:以此測驗他的精神狀態。
我自責,這就是我的同胞。

我來了。他不知我來了。
我走了。他不知我走了。
我悄悄地走,正如我悄悄地來。
東嶽無動於衷。

我要得出我的判斷。
我不是醫生。
我對於精神病是外行。
對於腦科是外行。
這本來應該是省第一監獄的義務。
何況有15年的時間。
我猜測,監獄當局送他到醫院的診斷,是排除法。
排除了他是瘋子。
這是我1992年問陪護東嶽的服刑人員答曰「沒有給他服藥」的合理解釋。

對於喻東嶽的病情,我的獨斷,並非獨斷專行之獨斷,是獨自之獨,是判斷而非診斷之斷:喻東嶽是呆子。
由於1991年臘月外力破壞性地作用於喻東嶽的大腦,使他的大腦受到器質性的破損,由於這部分大腦功能的缺失,東嶽失去了正常人的思維能力、行為能力。
不是完全的破壞,他不是植物人。
不是混亂性的破壞,他不是瘋子。
是局部性的破壞。他是呆子。

好比:瘋子是一個亂開車的司機,無視規則地橫衝直闖。
呆子是一個不能開車的非司機,他開不動車。

他不能應對。
他不能合作。
他無生活自理能力。
他無生存選擇能力。
他需要外援。
他的機能15年沒有自動修復。
從他的「沉思」狀說明無意識的努力是多麼辛苦。
白頭髮也說明瞭這點。

到這裡,請大家原諒,我為什麼寫這麼多「廢話」。
我想如果海內外的腦科專家看到我的描述,請憑藉經驗幫助診斷喻東嶽的病情。

魂兮歸來,喻東嶽!
喻東嶽,魂兮歸來!

(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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