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訊：吉林省松原市石油工人上訪100天的調查報告(3-4)

三、"改革"的過程：

吉林油田地處吉林省松原市境內，隔松花江、嫩江和大慶油田相望。吉林油田五十年代 和大慶油田幾乎同時發現，六十年代開發，1970年全面開發，因此原來也叫七O油田。1998 年有職工七萬多人。吉林油田在全國油田排第八位，一直是吉林省的三大經濟支柱產業。年 產原油400萬噸，年上繳利稅20億元，效益一直很好，是目前全國為數不多的國有盈利企 業。 1999年石油企業被勒令強行減員增效。但是由於大慶油田的帶頭抵制，"提前退養"和" 買斷工齡"並沒有真正實施。到了2000年，朱鎔基發了火，石油企業才開始動作，調整了各 油田的領導班子。吉林油田也重組成了中國石油天然氣股份公司吉林油田分公司（主業）， 和吉林石油集團有限責任公司（副業，也叫存續公司）。前者是以採油廠為主的各廠組成， 後者則是為主業服務的各企業組成。由於吉林油田內部推行改組的阻力很大，因此從延長油 田調來了饒永久任存續公司的總經理，並又組建了一套領導班子，機構更加臃腫。饒永久來了以後，1999年開始，吉林油田兩個公司根據總公司要求，加快了企業改制的步伐，加快了推行"提前退養"和"買斷工齡"的進度。 從1999年開始，首先在油田汽車修配 廠、機械廠和助劑廠等單位進行"承包"試點。名為"承包"，實際上是以低廉的價格把這些廠賣給了原來廠裡的領導者。這些人搖身一變由廠長變成了公司經理，國有資產大量流失到個人腰包。比如，油田助劑廠由譚**承包後，僅用十幾萬元就得到了該廠幾百萬元的資產和經營權。為了提高經濟效益，譚**讓大批工人買斷，給的錢遠遠高於其他廠，別的廠給3000元 /年，他給5000元/年。 但是這樣的改制理所當然地遭到了工人們的抵制。比如機械廠，原來準備也承包給個人 ，但由於廠領導成員為了爭奪承包權爭的不可開交，同時也由於工人對"集體買斷"和"集體 入股"的做法的強烈反對，改制不得不中止。1999年機械廠數百名工人為維護自身利益到局 機關上訪，當面質問饒永久，饒永久被問的啞口無言，成為當時的熱點話題。這樣才使機械 廠的"承包"、"轉制翻牌"的計畫流產。

但局部的抗爭並沒有改變工人的命運。2000年開始，吉林油田兩個公司開始大張旗鼓地 推行減員增效，推行"提前退養"和"買斷工齡"。 所謂"提前退養"，是置《勞動法》規定的法定退休年齡於不顧，讓工齡滿30年的油田職工全部退出工作崗位，按退養前工資的80%發 生活費，獎金和崗位津貼全部取消。由於30年工齡的界定，正好把1970年油田創業會戰的老 工人全部攆回了家。 所謂"買斷工齡"，被美其名曰"有償解除勞動合同"。2000年中油總公司發了一個115號文件，規定各油田可按最低每年3000元的標準給買斷的工人發補償金。在推行這兩項做法時，名義上是職工"自願申請"，實際上名符其實的強迫和欺騙。從 1999年下半年兩個公司就宣傳減員增效，宣傳"提前退養"和"買斷工齡"的好處，但是廣大職工就是不買帳。到了2000年下半年,朱鎔基發火後，中油總公司對各油田施壓，吉林油田加快了改革的進度。最典型的做法就是2000年下半年在油田電視台上反覆播放油田勞資處處長鄭榮田的《宣傳提綱》，極盡了威脅、強迫、誘導、欺騙之能事，對職工進行了長達數月的連哄帶騙的輪番轟炸。同時在各廠連續開大會進行動員，對各廠廠長施壓，下指標、定任務 ，逼迫工人"提前退養"和"買斷工齡"。 鄭榮田在電視講話中首先大肆鼓吹企業效益不好的主要原因是人員過多，而對管理者的貪污腐敗以及企業驚人的浪費閉口不談；鼓吹"減員增 效"是黨中央和國務院的決策，必須執行；虛情假意地說"提前退養"是對老工人的照顧，說 以後競爭上崗時老工人吃虧；信誓旦旦地許諾吉林油田工資水平最高，所以買斷的補償金也一定是在全國油田中最高的。。。。。。等等，各種手段無所不用其極。

在宣傳動員時，各廠採用的手法更是花樣翻新。比如，通信公司欺騙工人說，今後要和聯通合併，將大幅度裁員；建設公司對工人說，以後要徹底脫離油田，自由找市場；鑽井公司和鑽井服務公司則說中層以下的幹部工人都要買斷和退養；總機廠、汽修廠等則力度更大，否則買斷，否則入股。。。。。。等等。而最普遍的說法是，吉林油田無後備資源，產量下滑，效益下降，只有減員才能增效，如果此次不買斷，以後競爭上崗，末位淘汰，被淘汰者下崗就沒有任何補償了。。。。。。 在這樣嚴峻的形勢下，廣大油田職工迷惘了，失望 了。經過數月的心理攻勢折磨，許多人不得不聽從領導的安排，"提前退養"和"買斷工齡"了 ，為國企改革付出了自己最大的犧牲，承擔了改革的代價。到2000年10月19日，也就是所謂 "最後期限"的這一天，許多工人被迫含淚在"買斷工齡"的"賣身契"上簽了字。據統計，吉林 油田7萬職工中有1萬6千多工人"提前退養"和"買斷工齡"了。 在歡送"提前退養"和"買斷工齡"的職工們的"散夥飯"宴席上，許多職工抱頭痛哭。大家說："我們工人艱苦創業，把吉林油田建設成全國第八大油田，沒有功勞，如今卻落個掃地出門的下場！"有的說："共產黨如今不管我們了，工人階級下崗了，已經不是主人了，今後回家自謀生路吧！"還有的說："這簡直就是卸完磨殺驢吃！那麼多的貪官污吏治不了，專拿我們工人開刀，天理何在？"。。。。。。工人們也許有些言辭激烈些，但是也不無道理。 回想起1970年會戰時，這些老工人吃的是高粱米，住的是地窨子（一種深挖地下的簡易窩棚 ），風餐露宿，把吉林油田建設成了年產400萬噸的大油田，為國家做出了巨大的貢獻。

三十年來他們長期拿著低工資，為國家創造了巨大的資本積累。他們年輕時工作毫無怨言，是因為毛澤東時代高尚的社會公正性使然。而如今，"改革開放"初期雖然表面上生活有了一些 提高，但是近年來生活水平的大幅度下降，特別是"改革開放"帶來的拜金主義和"金錢至上" 造成的精神文明大倒退，尤其是工人階級主人翁地位的徹底喪失，怎不令工人們痛心疾首？ ！

四、"改革"的後果：

如果說退養買斷人員在剛剛離開工作崗位時的心情用"失落"、"痛苦"來形容的話，那麼隨著時間的推移，到了2001年以後，退養、買斷的改革內幕真相大白之後，工人們越來越強烈地感受到了被欺騙的感覺！這時工人們的心情就只剩下"憤怒"了！ 經過2000年的大幅度減員，吉林油田兩個公司確實增效了。

2001年吉林油田由於新區塊的開發，原油產量上升，整體經濟效益增加，在崗職工的效益也大幅度提高。不算工資，普通職工年均獎金比2000年 翻番，達到5000元以上。而領導幹部們的收入更是急速膨脹，2001年普通科級幹部獎金超萬 ，處級幹部達到5萬元以上，局級幹部達到10萬元以上，而兩個公司的總經理和副總經理竟 達到30萬元--50萬元！ 而"提前退養"的職工沒有獎金，每月只有800--900元的生活費。"買斷工齡"的職工按三十年工齡計算也僅拿到9萬元的賣身錢！和在崗職工比較，退養買斷的人員也許不能說什麼，有口難言。但是對那些高高在上的官老爺們，工人們憤怒的說："他們有什麼貢獻，要如此名正言順地享受改革的成果？獎金是工人的幾十倍？"減員增效的成果被一部分優勢行業和特權階層享受了。巨大的反差成為工人們後來連續上訪100天的重要起因。"減員增效"確實是一部分人受益，也使"提前退養" 和"買斷工齡"的下崗職工成為了承 擔改革代價的弱勢群體。當他們離開工作崗位之後，猛然發現他們自己真的是一無所有了！成為了真正的無產者了！當年在廠裡工作是國家的主人，而退下來之後只得到了這麼一點補償。區區買斷的9萬元錢，有誰敢輕易動用？奮鬥了大半生，這點救命錢又不得不被"市場經 濟"的黑洞虎視眈眈。子女升學、就業、住房、醫療、養老等大事，哪一樣不用錢？！國家" 改革"的手段之一就是用"市場經濟"來掏老百姓兜裡的這點錢。而這批30年工齡的創業者們 ，在"市場經濟"的大潮中顯然是個弱者！種種原因使得這批下崗工人不敢動這9萬元錢，那麼所謂"再就業"也就成了一句空談。

這批工人下崗之後的就業情況怎樣呢？客觀事實是，絕大部分人沒有再就業，只有極少數人找到了一些臨時性的工作干干。特別是買斷工齡的這批人，多數是年齡偏大的。買斷的這點錢去掉交養老保險費之後，剩下的錢就更不敢動了。這樣就直接導致了這批人不得不節衣縮食和生活水平的大幅度下降。特別是改革帶來的種種政策已經明顯向富裕階層傾斜，而逐步放棄了對下崗工人這樣的弱勢群體的照顧。比如，教育產業化帶來的高收費使工人和農民的孩子越來越上不起學，有的買斷工人的賣身錢僅僅能供一個孩子上完大學。住房制度改革使買斷錢連買一座房子都不夠。醫療制度改革使工人們小病不敢上醫院，大病只有等死。而多少買斷工人由於生活所迫不得不中止了養老保險費的繳納。更突出的問題是，由於油田已經有四五年沒有招工了，退養買斷的這批人的子女絕大多數沒有工作，因此許多家庭都是 靠老職工的退養、退休費或者買斷的錢養活一家老小三代人！這就是奇怪的"老養小"現象！有的下崗買斷人員試圖用這些錢做點小生意，開個飯店、小賣店維持生活。但是現在買賣越來越難做已是公認的事實。松原市地處偏僻，幾乎沒有流動人口，百業蕭條，原來所有 的地方企業已經全部破產。整個社會購買力下降，商店、飯店門可羅雀，再加上工商、稅務、城管等部門的橫徵暴斂，使得松原市的店舖，每天都有開業的，每天都有倒閉的，"此店出兌"的招牌貼滿了大街小巷。

在調查中我們採訪了一戶夫妻雙雙買斷的職工家庭，買斷之後他們用這錢買了三間房開了個小賣店，買房子用去了5萬元，進貨用了5萬元，兩個人的買斷錢就所剩無幾了。由於所在地點偏僻，生意很不景氣。孩子上完初中因交不起學費，不得不輟學在家。我們去他家時看到一家人正在就著咸菜吃飯，主人嘆息到："不得不從嘴上省啊。"去年女主人生病住院又花去了一萬多元。面對著今後兒子的就業、結婚等大事，主人一籌莫展。

還有的買斷職工準備買些股票來維持生活，沒想到都栽到了股市裡。有一職工把買斷的 8萬多元全買了股票，2001年以來股市大跌，現在他已經被套進去了4萬多元。他氣憤地說： "股市就是個大陷阱，純粹是坑老百姓啊！" 像以上這樣的家庭不勝枚舉。到2002年上訪前，早已花光了買斷錢的職工不計其數。

導致2002年上訪的主要原因是買斷工人生活急劇下降，而在崗職工效益大增，產生了極大的反差，使他們感到受到了欺騙。還有一些其它的原因，如政策的不穩定性，朝令夕改，暗箱操作等等，導致了許多社會不公正現象，引起了退養和買斷職工的強烈不滿。 如，關於買斷的政策朝令夕改。說2000年10月19日是買斷的最後期限，事實上2002年還有買斷的，後買斷的自然就多拿了錢。再如，提前退養原定為30年工齡的都退，但是到2000年底，中油集團公司的馬富才總經理講話就停止了按30年工齡退養的做法，使已經退養的職工感到受了欺騙。 再如暗箱操作。比如鑽井服務公司在動員買斷時不少大隊級幹部都填了表，但是到了最後一天，所有的大隊級幹部都把表撤了回來，而工人們填完表就上交了。買了就買了，活該倒霉！誰讓你"自願"了？事情過後，工人們憤怒的說："這哪裡還是共產黨的做法？ 比國民黨還黑！"

再比如，退養和買斷工人下崗後，油田曾經發文說不許各個單位在反聘這些人員上崗。事實上由於大量工人離崗，許多崗位缺人，又不得不暗箱操作，反聘一些人回崗，反而造成了浪費。同時也為幹部們以權謀私提供了便利。比如客運公司反聘了許多老司機回崗，通信公司等單位都有這種現象。這批提前退養和買斷工齡的下崗人員受到的諸如以上的不公正待遇，雖然也有他們自身的原因，如考慮眼前利益等因素。但是他們中的大多數人是出於相信黨的政策這一點出發而養、買斷的。而隨著時間的推移，巨大的利益反差和被欺騙的感覺與日俱增，與時俱進！ 因此，到了2002年初，這批下崗工人弱勢群體要求討個說法，討回公道的呼聲越來越高。 隨著大慶等兄弟油田工人運動的興起，自然而然地引發了吉林油田連續和平請願上訪100天 的工人運動。

（未完待續）

吉林省松原市石油工人上訪100天的調查報告後續報導:

吉林油田買斷工人2003、2004年連續進京上訪,無人理睬,並被一次又一次強行押解回來 ,2004年3月10日晚,被嚴密監管的數十名上訪的買斷工人在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情況下 ,集體服毒自殺,以死抗爭,到現在發稿時為止,已經有一人死亡,其他人被搶救過來...... 事態還在發展中.....買斷工人正準備更大規模的抗爭....呼籲各位網友廣泛聲援!!!!!! 廣為轉貼!!!
聯繫《中國團結工會》請E-mail;
[email protected] [email protecte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