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夏,中國農學會在山西太原召開全國代表大會,會議結束後,組織代表們參觀大寨。別的暫且不說,印象最深的是承陳永貴副總理親自出面,接見參觀大寨的代表們,並對代表們專門發表了講話。
那是下午四點左右,代表們早已恭候在大寨大隊的大禮堂裡,那禮堂的氣魄不亞於北京的劇院。等待之間,正覺得有些沉悶,忽然台上的燈光大亮,照耀如同白晝,耳朵邊響起一陣陣掌聲,陳永貴從「上場門」(京劇術語)出現了,那情景非常類似京劇名角出場的「亮相」!他走到舞臺中央的講臺邊,掌聲才慢慢疏落下來。
講話開始了,因為代表們都是中國農學會的會員,又大多是農業教授專家,陳又是負責農業的副總理,他本人還是勞動模範,他的話題當然集中講農業科學的重要性。陳永貴完全保留莊稼漢的本色,他談到農業科學的重要性時,從他自己親身的經歷說起。譬如幾年前大寨的玉米得了一種什麼病,農業技術人員告訴他必須趕快把病株拔出燒掉,以防傳播開去。他不相信,就是不拔。結果全部玉米病死,顆粒無收,他才信服了。又說他不相信玉米會串花(即雜交),後來看到玉米棒子結的種子,顏色混雜,大小不齊了,才相信。這些話只能使會場上的農業科學家們聽了瞠目結舌,佩服他的坦言直率。同時也感到作為一個國家分管農業的副總理,竟可以完全不懂農業科學常識而樹立起全國農業向他學習的榜樣,真是一種多麼辛酸的的感受。
有趣的是,陳永貴講話時,台上右角落裡坐著一位大約是秘書的人,台下看不見這人,但可以從擴音器裡聽到他的回話。陳講話中不免涉及一些統計數字和名詞術語,譬如講到去年大寨的玉米總產量時,他很坦然地問:「多少斤?」這時從臺右角裡立刻傳出「多少萬斤」,於是他重複一句「多少萬斤」。他不知道台下人已經先他聽到這個數字了。講到今年施用一種新品種化肥、效果很好時,他便問「叫什麼名稱?」臺角落裡立即回答「是碳酸銨」,於是他也重說一遍施用碳酸銨的效果很好。農藥的名稱也一樣,很是拗口,這些洋名詞真難為了這位副總理,多虧有這位躲在臺角裡的秘書及時提示。
此外,代表們還在大寨村裡進行了一次參觀活動,不過,這些參觀活動都是預先安排好的,我們被分成幾個小組,每個小組有一位村幹部帶隊,路線都是排定的。使我們不解的是,在整個參觀過程中,無論走到那裡,都沒有碰到大寨的農民,問帶隊的村幹部,說農民們都到田裡勞動去了。可是我們到了田間,仍舊看不到農民,農民們都到那兒去了呢?我們參觀農民的住家時,每家的門戶都是緊閉著的,不能進去探望。幾乎家家的窗口上,都放有金魚缸,裡面養著金魚。同時,每家的小天井也必有一個大缸,裡面種上花木,而且都在開花。我們邊看邊「竊竊私語」:這是明擺著做樣子給參觀者看的麼,特別是給外賓看的麼。1978 年的時候,不要說是大寨這樣的農村,就是沿海一帶的城裡人家,也沒有家家養金魚、戶戶種花木的。而且據介紹,大寨人的勞動時間是很長的,起早落夜,又沒有星期日,那有閑情逸致種花養魚!
接著村幹部又帶我們參觀了一個「大寨科學實驗室」,裡面有植物標本,顯微鏡,玻璃試管之類,一個技術員在裡面,等候我們的來臨,我們懷疑是臨時叫來扮演的。
弄虛作假的東西,往往追求十全十美,結果反而更暴露出作假手段的幼稚。
到了大寨山頭最高處,可以放眼看到四周層層山坡上鄰近生產隊的玉米,使我們驚異的是,大寨附近生產隊地裡的玉米,生長得都不好,只有大寨範圍以內的玉米地是一派大好風光。這說明大寨的玉米是吃「小灶」的,即有國家額外支援的物資化肥之類為後盾。大家輕聲地說,大寨的經驗連自己附近的生產隊都未推開,還談什麼全國學大寨。
現在,陳永貴作古了,他作為一個勤勞樸實的農民,有豐富的生產經驗,樹立為勞動模範,是當之無愧的。但把大寨封為全國學習的樣版,讓江南的水稻田也學習山地種玉米,實在不可思議。江南多的是種稻能手,像江蘇勞動模範陳永康,難道就不如陳永貴。問題在於用政治手段統一領導農業生產,就必然走上這條荒謬的道路。
大寨屬昔陽縣,昔陽本是個窮縣,但大寨一成為全國樣版,通往昔陽的公路,在1978年時即被修筑成柏油大馬路,頗有「周道如砥,其直如矢」的味道。昔陽城裡興建了氣魄非凡的招待所,可以一次容納上千人同時用餐的大食堂,參觀者在這裡不吃大寨玉米,可以吃到全國各地的山珍海味。凡此,不知道當時從中央到省,為大寨輸送了多少資金和物資,樹立起這個全國農業樣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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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那這篇文章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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