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不起消毒液和口罩：山西最貧困縣的抗薩斯記錄

吉普車輪胎劃過懸崖邊的一瞬間，冷汗沁透了記者的手心。對於道路危險的恐懼暫時勝過了對「非典」的關注，直到車輛緩緩開進了圪塔坡村。

　　這裡是山西最貧困的呂梁地區，這裡又是呂梁最貧困的興縣。從疫區太原到興縣的200多公里路程，車子卻行進了6個多小時，塌方、斷路、涉水，盤山道險像環生。然而正是這種閉塞，或許成為了這裡對「非典」病毒的天然屏障。直至4月22日下午4時，當《南方週末》記者到達興縣圪塔坡村時，興縣乃至整個呂梁地區尚未發現一例「非典」病人。但是，「非典」引起的騷動和政府的應對舉措，即使在這個偏遠而貧困的西部縣城也已清晰可見。

村民眼中的「非典」

　　夕陽照耀下的圪塔坡是那樣的祥和。村民們蹲坐在一起大聲的交談著，完全沒有城裡人口罩的約束；同樣，在這裡你聞不到熏醋的味道，包谷的香氣和羊糞的膻味飄散在空氣中。

　　然而，對於「非典」的擔憂，已經在這個山村中瀰漫開來。

　　 「這是我一輩子聽到的最可怕的事情。」在談起「非典」時，74歲的成二常滿臉的皺紋都在抖動，「中央臺、山西臺、呂梁臺天天在報導，人命關天哪！」

　　 2002年圪塔坡通電之後，電視進入了村落中80％以上的家庭。條件好的家庭甚至支起了大鍋形狀的衛星接收器，有30多個頻道可供選擇。這種現代化的傳播手段，已經讓中國大地難尋不知「非典」的世外桃源。

　　窯洞邊，男女老幼圍坐在記者身邊，描述著他們所理解的「非典」－－－
　　他們知道，這是一種致命的傳染病，飛沫就可以成為載體；他們知道，「非典「病人的臨床表現為38度高燒加之乾咳帶血；45歲的成雲彪甚至知道「非典」是「冠狀病毒」引起的，當這個莊稼漢描述這個專業名詞時，表情是那樣嚴謹與認真。

　　而北京市市長及衛生部部長的職務變動，也是這裡人們議論的熱門話題。

　　在這個有著200多人、60餘戶的村莊裡，外出打工的人不下1／4。他們遍佈太原及周邊地區，還有北京、青海、浙江等地。來自外出親友的警告，也給圪塔坡人帶來了很大壓力。

　　 「昨天上午10點，我到興縣郵局給在外工作的大兒子關洪打了電話。」57歲的村民關挨放說，「他第一句話就告訴我，那邊的情況很嚴重，他所在的汽車修理廠已經停工。他問家裡有沒有這種病。他說他擔心我，更擔心他3歲的女兒，叮囑我一定要買些中藥給孩子喝。」

　　 「而我也擔心他們。」關挨放的老伴說，「我的兩個孩子全都出門在外，二兒子在江西打工。我們的老命不值錢，但孩子們還年輕。」

缺醫少藥的現實　　

村裡人說，他們有對付「非典」的「法寶」。

　　 「你看我們周圍的環境，」指著四周延綿的群山，成雲彪告訴記者，「這裡沒有污染，空氣比城裡新鮮得多，而『非典』是通過空氣傳播的。」

　　但新鮮空氣也是他們惟一的「法寶」。圪塔坡沒有村醫，90％的家庭不儲備任何藥品－－－包括「感冒清」和「創可貼」這樣的常用藥。這裡不通公交車，如果有人得了急病，需要騎自行車40分鐘，才能趕到離此最近的蔡家崖鄉衛生院。

　　曾經當過赤腳醫生的成二常，擔負著一些給村裡人看病的責任。「但我老了，」他嘆息說，「以前還能給人打個針，現在眼睛和手已經不行了。我所能做的，只是給鄉親們帶買些藥品。」

　　蔡家崖鄉的一位幹部告訴記者，在呂梁地區，有90％的村落沒有自己的醫生。有些位於大山腹地的村莊裡，人們依然沿用祖宗遺留下的一些偏方。

　　數百年來，自從這個村落形成開始，村民們就靠天吃飯。家對面梯田裡的 玉米、高粱寄託了他們90％的希望，一些有條件的人會養上一兩隻羊或者一兩口豬作為副業。

　　 「何況，我們根本買不起中藥、消毒液和口罩。」關挨放說，「這裡的人均年收入不到300元。」

艱難的預防戰　　

4月22日晚10時，剛剛組織完防疫培訓的興縣衛生系統有關領導，在縣衛生局接受了記者的採訪。

　　 「疫情的嚴峻和經濟的窘困形成了尖銳的矛盾－－－目前，我們還沒有能力顧及農村地區的防疫工作，尤其是一些偏遠山區。」縣衛生局局長白永勝說，「比如說我縣的趙家平鄉，人口只有6000多，卻有50個自然村。而這樣的鄉一共有17個。」

　　據白永勝介紹，長期以來，該縣絕大部分鄉鎮衛生院只能勉強維持生存，設備房屋的投入存在較大缺口，人員培訓又跟不上，使他們很難為周圍群眾提供醫療服務。

　　 「縣級醫療機構的能力同樣有限。」白永勝告訴記者，「目前，縣衛生防疫站只有 50多人，每年縣撥經費一萬元左右，省裡的地區每年撥款數額不多，這種投入使縣防疫站只能維持低水平運轉。」

　　縣醫院院長李相平介紹說，縣醫院只有一臺急救車，目前已被指定為搶救「非典」病人的專用車。其代價是，其他急救病人只能使用沒有急救設備的車輛。而醫院連一臺應備的呼吸機－－－肺炎病人最需要的設備－－－都沒有，雖然一臺呼吸機只要4萬餘元。各類病人拖欠醫院的費用已經多達49萬元。

　　據瞭解，這次為預防「非典」，縣裡也是盡了全力。縣財政給衛生局的專用撥款最開始是1萬元，前天增加到3萬元，到昨天記者截稿時為止，這個數字已經增長到5.4 萬元。

　　但醫院面臨的困難是藥品價格飛漲與貨源緊缺。目前一線人員必備的隔離服裝尚未到位。而興縣的人口為26.8萬，外出、跑運輸的人比較多，每天僅來往於太原的班車就有20多次。目前，大批外流人員已回流入境。

　　白永勝局長說：「而目前，對農村地區的最好防疫，是不惜一切代價防止『非典』傳入我縣。」

　　興縣不通火車，在與外界交流的惟一通道－－－長途汽車站，衛生局設立了三道崗位，對來自太原等地的車輛進行防疫檢查。一個未被官方證實的消息稱：自4月24 起，興縣到太原的公交車將全部停運。而對人口密集的地點進行經常性的消毒、印發宣傳材料對居民進行防疫教育、設立24小時「非典」諮詢電話等措施，也已開始實施。

　　 「這是我工作23年來，遇到的最嚴重的情況。我們會不惜一切代價保衛興縣。」在說這番話說，白永勝的語氣有些悲壯。

南方週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