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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賓雁:從真酒、假酒到毒酒

作者:(美國)劉賓雁  2001-10-13 03:58 桌面版 简体 打賞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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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共產黨好比一瓶酒,從來就是真酒、假酒混在一起的。真革命、假革命,善與惡,真理與謬誤,在全黨和個人身上都是混合在一起,鬥爭不止。謬誤和邪惡逐漸佔了上風,酒的成色就越來越假,直至變為毒酒。共產黨毒得黨不成黨的同時,也把中國毒得國不成國,人不成人!


莫忘黨的暗中領導

都說中國人人心太壞了:感嘆說,從來也沒這麼壞過。是怎麼壞起來的呢?從文化上,從歷史上找原因的已經不少。可是怎麼能把「黨的領導」這麼大的事給忽略了呢?一九八五年我到江西採訪,人家就告訴我,現在偷偷摸摸的小案子少了,可是惡性刑事案件,就是說殺人放火、強姦和搶劫以及作案之後再殺人滅口的案件,一年就增多了四分之一。何故?「嚴打」呀。該殺的殺,不該殺的也殺;反正強姦是死,強姦加殺人也是一死,索性滅了口,破獲的機會還少些,何樂而不為呢?另有一條,就是因冤案太多和懲罰過重,獄□的犯人對外界的仇恨加大了。一旦出獄,就瘋狂報復。

不要以為這是一時決策之錯。那決策的錯誤也不是不可避免的,只要當時有一點黨內民主就行。最高法院院長江華就激烈反對,說:不是有法嗎?「從嚴、從重、從快」明明是違法嘛。那個決策,也是由黨的歷來的思想指導著呢。那就是:視人命如草芥。中國每年處死犯人(多少冤枉鬼呀)的數目超過全世界的總和。今年江澤民又創造了新記錄。世界犯罪案件冠軍美國處死人的最高記錄,一年也不過幾十人,而神州大地卻是兩千多人!中國該殺的壞人就比別的國家多出那麼多倍?


能罵街已感到滿足的人

人的惡變,最晚也是在文革中就有目共睹了。帶著右派帽子的我,也未被剝奪這個機會。一九七O年前後,河南省嚴重到什麼程度?首府鄭州市去機場的公路都不通了。隨便一個小青年,拿把菜刀甚至剪刀,司機就得從命,讓往哪兒開就往哪兒開。我們設在羅山的干校,有兩晚上不能睡覺,準備接受一夥青年的襲擊。記得在羅山縣城□見到一車一車的年輕人被示眾,很多不過十四五歲。心□暗暗憂慮:這些人進了牢房,管教人員能教育好他們嗎?還不是送給老犯人去「培養」接班人!(這是從蘇聯報紙上看到的那□的情況)算來當年那些小青年如今都五十上下歲了,他們在獄內,獄外培養的接班人至少也有了兩代吧。

記得這在文革後期還是大家時常議論的題目。一個共識是:恐怕要到眼前這些紅領巾一代長大,人才能變好!將近三十年過去了,現在沒人再寄望於紅領巾了吧?少先隊□就買官賣官啦。

中國人的思維,就像一把禿條掃,老是在現象的表面上掃來掃去;它應該是一把錐子才行!發牢騷和罵街,倒使思維在發泄中溜了號!一九八八年就有人能站在北京王府井大街高聲罵共產黨了,結果如何呢?近來國內人對於能罵街而感到的那種滿足──「現在什麼話都能說!誰都能罵共產黨!」就叫人泄氣,真是長進不多呀。


無所不在的「關係網」

腐敗,起先只許叫做「不正之風」、「以權謀私」,共產黨是革命黨,怎麼能和國民黨一樣!這兩個字,還是從胡耀邦嘴□第一次說出來的。那是一九八六年初,離他下臺只有兩年。人們歷來是把腐敗看作一個道德問題,多吃多佔啦,男女關係啦,江澤民說的「燈紅酒綠」啦,等等。其實,最大的腐敗,以及何以無法療治的原因,是在黨的心臟□;是它生理機制有病,哪裡是什麼心理問題呢!各級黨委的組織部,歷來被視為最潔淨、最神聖的所在。所有黑暗都是從組織原則□滋長出來的。那就是父子關係和親寵主義。血統、鄉親、老同事、老部下,你什麼時候搭救過我,我什麼時候給過你好處……大大小小的集團、宗派就這樣結成,遍佈全黨。順著這條線,不三不四的人能上去;藉助這把傘,多壞的人都能得到保護。我們有個「關係網」的概念,但對於這個網中之網,這個決定一切的共產黨的主動脈和干神經,卻估計不足。我們的目光長期集中在「改革派」、「保守派」的政治之爭上,其實「保守派」的強大,主要在它擁有雄厚的組織資本。

共產黨好比一瓶酒,從來就是真酒、假酒混在一起的。真革命、假革命,善與惡,真理與謬誤,在全黨和個人身上都是混合在一起,鬥爭不止。謬誤和邪惡逐漸佔了上風,酒的成色就越來越假,直至變為毒酒。江澤民的歷史貢獻,就是最終完成了這個巨大工程。

現在舉世皆知江澤民是靠李先念的力薦,未經過起碼的合法程序當上總書記的了。有一個假領袖上臺,中國共產黨從真到假的過程才便於最後完成。腐敗成為黨的主流。政權,從軍隊、公檢法這個核心到教育、民政部門這類清水衙門,統統爛掉。這是需要假領袖很花費些腦筋和時間的。


一切罪惡「不可避免」?

一九七六年以前,我們的歷史觀是:中國的一切變化(當然是良性變化了)都是偉大領袖和共產黨的功勞。一切都是經過鬥爭取得的。後來,不知不覺中,歷史忽然變成一個自然過程了。一九七九年以後,一切困難、一切壞事和一切罪惡,都是「不可避免」的了;而這一切,又都是「自然而然」就能夠消失的了。這不就和春夏秋冬、天旱地澇一樣了嗎?

總之,這就是說,你用不著操心,不必犯愁,更用不著上訪啦,揭露啦,鬥爭啦,坐在家□等著就行了。你不聽,就會「違反四項基本原則」,後果自負。

先說說黑龍江。當年省委書記楊易辰,比大躍進早八年就搞起浮誇,創造了全國最肥沃的黑土地上農民吃不飽飯的記錄,也是一九七九年後堅持不搞包產到戶好幾年的省份之一。他膽子從哪裡來的?有個後臺李先念呀。就我所知,至少有三個省,河北、山東和黑龍江,屬於李先念幫派;還沒算湖北,他的新四軍老部下遍佈各縣,多是土霸王,幾屆省委都沒辦法。且說黑省,順著楊易辰──李先念這條線,很多在本省聲名狼藉的幹部爬進中央的中樞部門,還都是頭頭。回過頭來再保護本省的黑暗。楊易辰,好不容易免去他省委書記,一進北京就當上了最高檢察院院長,反倒升了!

真有點像自然現象,胡耀邦怎麼使勁,黑省的幹部怎麼告狀,都一概沒用!

不是有李先念作後臺,一九八七年那場震驚世界的大興安嶺的大火就燒不起來,因為僅就我掌握的材料追下去,大興安嶺地區那個黑窩子就能端走,火源就去除了。但是李先念保住楊易辰,楊易辰保住下面所有的壞人,同時又對中央施加壓力,以致黑龍江竟成為《人民日報》記者不能報導的禁區!所以,說大興安嶺那場火的火頭是李先念,也不算過份!

這就是中國的一張暗藏的政治版圖,十年文革和二十年改革在中國地表上引起那樣巨大的變化,這張政治版圖,卻依然故我。一代又一代,下的都是新仔,可是一出娘胎就被納入了那個祖傳體系,按老章程運轉起來。江澤民,就是一個新仔:若不是他在上海多年來對李先念及其二奶、私生子伺候有功,做夢也進不了中南海。


腐敗的根子在哪裡?

所以,腐敗的根子在哪裡,江澤民絕對不會不知。不然,在上海當市長,何必對北京來的每一個副部長都非要親自接見不可呢?可是,一到他當上「核心」,反腐敗了,腐敗就成了思想問題,「世界觀,人生觀」問題,理論學習不夠或修養不足的問題了。又說是「官僚主義作風」的禍害,而那又是「封建社會形成」的「官本位意識」問題。也常說是外國敵對勢力對中共的「西化」、「分化」陰謀造成。總之,根子都在人的腦袋瓜子裡,同客觀條件無關,和制度、機制無關,只要「講學習,講政治,講正氣」就成了。

買官賣官,一九八六年我偶然聽到一起,大吃一驚,可見還極其稀少;到九十年代中期,就全面開花了。對舉報人打擊報復,那時已在升級,但不到九十年代,殺害舉報人仍未成風。幹部下鄉暴力強迫農民交苛捐雜稅,那時已不少見,但到九十年代,才有新發明:網羅流氓地痞,組織專職「護村隊」(或稱「打人隊」)。不交稅、費就打,就抄家拆房,由幹部轉交給「民間力量」干,就更無所顧忌了。農民不堪重負,起而反抗,已經有四十年的歷史,而到了二OOO年,江澤民還說「現在發生的一些嚴重的突發性,群體性事件,一個重要原因,是由於工作不落實、不紮實、不切實」,而不是農民無權維護自身利益、官僚可以無法無天的結果!


刀閃寒光不見血

明明是共產黨身上的免疫功能已然失效,遍身膿腫,江澤民卻只顧在那裡塗萬金油!一九九四年,中國檢察機關立案偵查縣、處級以上幹部,比去年同期增長六ܫ二倍。湖南的記錄,則是十倍。上海是四倍。一九九三年,中國最高檢察院副院長梁國慶已經驚呼:腐敗「像瘟疫一樣,已經蔓延到黨內和國家機關內部,蔓延到政治、經濟,思想、文化等社會生活的各個領域」;必須「該重判的重判,該殺的堅決殺掉!」可是總書記卻依然把罪犯當作革命同志,始終一口咬定靠那些五毒俱全的幹部「拒腐防變」、「廉潔自律」、「自查自糾」就能消滅腐敗!。到一九九五年五月,他還說,反腐敗不能搞「懲辦主義」,不能「不教而誅」;連紀委的工作都要「立足於教育」。其實他心□想的,和下面很多幹部一樣,是腐敗「不可不反,不可真反,不可大反」。於是,今天發布一個「幾不准」,明天又一個「幾不准」:還很具體,不准買豪華車啦,不准用公費買電腦啦,不准壓價買住房啦……要幾千個不准,才涵蓋得過來吧?一九九四年老百姓對這種反腐敗已有定評:「左一刀,右一刀,刀刀寒光閃;橫一刀,豎一刀,刀刀不見血。」


江澤民無意法治不想民主

江澤民既無意實行法治,也不想實現民主,早有表示:他一九九一年大搞農村「社會主義教育運動」,一九九三年堅持決不放鬆對意識形態的控制,一九九六年又把十年前的「精神文明建設」重新推了出來。一九八六年十二屆六中全會上提出精神文明,就是衝著「資產階級自由化」來的,幾個月後就推翻了胡耀邦,開除一批知識份於出黨,那次運動就叫「反對資產階級自由化。」可是那一年鄧小平還再三強調「不改革政治體制就不能保障經濟體制改革的成果」,所以還把「黨政分開」列為整改的首要;內容,後來還寫進了十三大的決議。可是江澤民上來以後,從不談「黨政分開」,反而在十四大上恢復了幹部的「交叉任職」,實際上恢復了黨的二元化領導制,倒退了一大步。現在無論哪級黨委,都是一把手說了算。這就更方便,一窩一窩地爛,無不是從一把手開始的。一九九五年年底,江澤民在中央經濟工作會議上宣布,從現在起到二OO二年,不會進行政治體制的改革。

江澤民年年在那兒「講」,黨內的呼聲(常見於報刊)則是年年呼籲改革政治制度。一九九六年,風傳十五大要提高紀委的地位了。中紀委的方案是讓紀委獨立出來,成為一個獨立系統,直屬黨中央。可是八月間,這個方案遭到江澤民否決,認為中共「有能力通過自身建設克服腐敗現象」。今年,又說十六大上要提高紀委地位了,怎麼個「提高」法兒呢?說出來你會笑:不過是讓紀委書記擔任同級黨委的副書記而已!

要保住權位,哪怕洪水滔天;現在共產黨究竟爛到了什麼程度?中央派到福建和廣東查大案的工作組,必須帶上自己的廚師,不然就會被下毒。至於派下去的小工作組,一般都要以私訪方式做地下工作,不然就更沒人敢說話。反貪最積極的人,最不受歡迎。只要一選舉,肯定會掉下來。地方上「官民一體」合力抗上,動不動就把打假、反走私的執法人員包圍繳械的事件,一年總要發生一千多起。那些地方官,回頭就以堅決鎮壓法輪功來表示對中央的效忠。反正法輪功無利可圖!至於黑社會和共產黨難解難分,共產黨寧願把政權拱手交與黑哥們也不願和人民分享的事,那就早已不是新聞了。上面叫嚴打「黃、毒、賭」,地方照辦,但只能像「打假」那樣假打,因為那就是他們自家的產業,叉是本地收入的一大項呀。無論福建的廈門或廣東的汕頭,反走私的結果,不是一片蕭條,連工資都發不出來了?那怎麼行!

那麼江澤民何以要非走這條路不可呢?也很簡單,他深知不孚眾望,左右就有政敵,隨時企圖顛覆他。故此,頭件大事就是繞過腳下的地雷,而那地雷又遍地皆是!這一來,就誰也不能得罪,只有老百姓和普通黨員可以除外,因為他們無力加害於他。於是,經過多年努力,總書記才終於創建出一個鄧小平時代沒見過的新局面。假酒就這樣變成毒酒。在把共產黨毒得黨不成黨的同時,也把中國毒得國不成國,人不成人!很難想像,一個國家天天不是爆炸就是大火,一死就是幾百人;失業人口超過勞動力的四分之一;大的犯罪行當都由官員主持;各級政府普遍欠債;各地銀行隨時可能在擠兌下關門;貧富差距達到世界最高水準;愛滋病高速普及;全國沒有一個可以相信的統計數位;毒酒,毒米、毒肉,毒餅乾屢禁不止;官匪難分;而那個國家居然還沒有天下大亂!

共產黨的自毀,伴隨著中華民族的自毀過程。江澤民把中國推到深淵的邊緣,現在的問題已不是中共政權幾時崩潰,而是將有多少萬中國人在它的崩潰過程中殉葬的問題了。須知,當年文化大革命時節,中國人心中的怨恨可不及今天的萬分之一呀。

爭鳴十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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