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燦若星漢的中國傑出人物當中,魯迅可以說是最不寂寞的一個了,生前身後,譭譽爭端總是明明暗暗地追隨著他。「魯迅」這兩個字本身,幾乎就是帶著火氣的,讓人無法心平氣和,不管你喜歡還是不喜歡他,這個名字和署著這個名字的文章,總能攪起你靈魂最深處的死水微瀾。
於是忍不住冥想:這樣不寂寞的魯迅,與其他寂寞的科學家、文學家們相比,他對於他的冥壽的紀念方式是否就會滿意地拈鬚微笑呢?
那個「從來不憚以最壞的惡意來揣度中國人」的魯迅,那個對諾貝爾獎不屑一顧的魯迅,恐怕會覺得,與這番熱鬧相比,他更願意自己的「速朽」,更願意他的120週年冥壽,中國人已經徹底把他遺忘,如果那是標誌著他所痛心疾首的中國病業已根治的話。
不過,在這一週,魯迅的目光更會凌厲而冷峻地注視這樣幾個地方:
湖南株洲。因服食「梅花K」黃柏膠囊假藥而先後住院的病人,還有50來個仍在醫院呼號輾轉---而這假藥,據說居然是正規藥廠有意生產的,害命是為了謀財。
湖北、廣東、貴州……許多大學生裹在校方高價賣給他們的棉被裡無法安眠,因為棉被裡裝的全是以工業垃圾製成的「黑心棉」。而這「黑心棉」,都是公辦機構通過正規採購渠道購入的。
江蘇南京。老牌國企冠生園視信譽如糞土,「黑心月餅」招致人人喊打,正當許多老總為自己的合格月餅在南京乏人問津而傷腦筋之際,又傳來南京冠生園產品在河南質檢中菌群嚴重超標的新聞。
福建廈門。腐敗的「紅樓」在接待了一批批表情各異的遊客之後,忽告關閉。而南京還有旅行社打出「廈門紅樓游」的廣告。據說由公款組織到廈門進行「反腐教育」游的人群陡漲,而他們最關注的,是紅樓中的「鴛鴦浴缸」之類。
……
魯迅一定又會說,「我已經出離了憤怒了」。魯迅將悲哀地發現,他的雜文遠未到安息的時候,他將仍然憎惡地將他的「匕首」和「投槍」擲向那些在中華大地上經久不散的醜惡遊魂,更可憎惡的是,那些遊魂還往往戴著「正規」、「公家」之類的衣冠。
可是,在熱鬧中,他的「匕首」和「投槍」只在天上行走,與滾滾紅塵隔著萬丈之遙呢。不是嗎?在紀念中,真的記得重讀魯迅的人能有幾何?
魯迅的靈魂正有日漸縹緲的可能,幻化成一面空靈的旗幟,疏離於他曾痛並愛著的、最廣大的人群。
龍應臺說,德國人會「用一整年的時間」,去紀念歌德或舒伯特或海涅,他們不光沿著歌德走過的地方去做「歌德的散步」,他們的社區圖書館會舉辦各種歌德講座和詩歌朗誦,博物館及整個城市會用各種方式復原歌德和歌德時代……
可是,魯迅的120週年,可能只會吸引我們一個禮拜的注意。轟轟烈烈地把魯迅「唱」上一個禮拜,然後看客就都散了,忘了。
而魯迅,從來不喜歡圍著他的熱鬧。如果知道他的雜文遠不能「速朽」,我猜想,他會更喜歡看到這樣的情形:有年輕人拿出「帶著體溫的幾個銅板」,走到書店的櫃台上,靜悄悄去買他的《熱風》或《准風月談》。
只是,現在年輕人的「銅板」,卻被老師們徵用,去買有毒的「豆奶」和「黑心棉被」去了。
而這些「老師」,可能正彬彬有禮地在課堂上宣講著魯迅呢……
消息來源:深圳熱線(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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