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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秀與戲子中國(2)--孩子秀

 2001-07-28 21:25 桌面版 简体 打賞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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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的身體,嬌嫩、弱小;孩子的表情,天真、直露;孩子的聲音,童稚、動聽;故而,孩子是很好的作秀資源。

農村的窮、孩子的失學和當局主導的希望工程,為慈善秀提供了豐富的資源。大導演張藝謀善於作秀,自然不會浪費這些廉價的資源,一定要把它利用到極致。他曾經是政府不太喜歡的先鋒導演,在人們毫無心理準備之時,突然就高奏起主旋律,隨後就得到政府的大宗訂單。他立刻投桃報李地蒙太奇和慈善秀齊飛,在拍農村失學兒童的影片《一個也不能少》的百忙之中,為該片外景地奉獻了一座希望小學。既得了國際大獎又贏得了窮孩子的大救星的美譽,處處透出民族主義的愛國心和平民主義的慈悲情懷。這類慈善,也是近年來一些文藝界的大小「腕」們最愛作的秀種,義演和義賣、捐校舍和認養失學兒童,滿世界的明星慈善家。然而,細一琢磨,發現這些明星的慈悲情懷,只作黨中央提倡的慈善秀,也等於幫助那些希望工程的主持者們進行個人的原始積累。而對諸如芳林村小學的爆炸慘案,他們的慈悲心就暫時睡著了。無怪乎,國家、企業、社會各界、特別是名流們同心協力的希望工程,絲毫無助於農村教育困境的改善。

演藝精湛者,莫過於輪椅上的張海迪,現在已經表演成政協委員和孩子們的知心大姐。她雖非演藝界明星,但其演技之爐火純青比那些明星們更有魅力,自從她被團中央發現、在人民大會堂做了一次淚水、微笑和歌詠相混合的報告後,她就成了保爾.柯察金的「身殘志堅秀」的中國版的當代傳人,專門為青年人和兒童上演身殘心不殘的大型連續劇。最近她又在兩會期間為孩子們的身心健康操勞,與幾位委員聯名提出限制網吧的議案。這是權力對殘疾資源的挖掘、利用和獎勵的典型表演,在權力操縱下展示殘疾式效忠之醜陋,並強迫孩子們和其他殘疾人欣賞這種醜陋,藉以顯示獨裁政權的慈悲和恩惠,用一個名利雙收的醜小鴨變白天鵝的政治秀來提供效忠的激勵。

然而,孩子秀絕非大款和名流的壟斷資源,孩子們的教育者幼兒園老師也要利用孩子作秀來為自己創收。前幾天,朋友講到他孩子所在的幼兒園,為迎接一位大款慈善家的視察,他的女兒和另外六個孩子,在阿姨的導演下,一直排練到晚上九點多鐘,只為了唱好一首慈善家的家鄉小調。據說,這位好心腸的款爺,出生在竹林七賢的故鄉,又最愛故鄉的民歌,他自述能有今天的地位和心腸,就因為遺傳有竹林七賢的魏晉風骨,且哼著家鄉的小調出外闖蕩的。故而,阿姨們就選了七個孩子為他唱家鄉民歌。我的朋友因接女兒回家等的時間過長,對此委婉地表示不滿,阿姨說:這是你女兒和你這個家長的榮幸!別的家長想讓自己的孩子參加表演,還不夠資格呢!

由此自然會聯想到各類晚會上孩子們的表演,大致與這所幼兒園的訓練差不多。銀河合唱團的孩子們大概是所有孩子的典範:動作誇張、表情嫵媚、聲音甜美,心跳一律。最近中央電視臺搞的「校園歌曲競賽」晚會,兩群孩子在舞臺作秀,一群圍著一個唱歌的女人上下起伏、搖頭晃腦,另一群做成圓環圍著一個老師模樣的女人,身體前傾,雙手伸向老師模樣的女人,做群星拱月的造型;孩子們臉上的表情完全是訓練有素的假面,甚至類似於中國傳統戲曲的程式化臉譜。這類秀,要麼為了政治上的榮譽,要麼為了經濟上的實惠,當然,榮譽和實惠的主要佔有者是成人。

據說,想在中央電視臺的重要晚會上露一面,為以後的作秀積累資本,首先就要有大量的投入。我在回父母家的火車上,碰到過一位大連籍母女,那女孩念中學,喜歡唱歌且嗓子不錯,父母望女成鳳,便通過私人關係帶女兒來北京,先化錢進入了一個少女合唱隊,然後為了在中央臺的某個晚會上露一面,便是從上到下一路打點,甚至在排練時連燈光師都要塞足夠的小費,起碼幾百元。我問這母親大概需要多少錢,那位母親只是說:「反正夠黑的。」在我們閒聊時,少女正趴在火車的小茶桌上趕寒假作業。

而孩子,一旦被做成政治秀,實在讓人快樂不起來。政治本身具有先天的殘酷性和表演性,區別只在於,民主政治的表演性大大高於殘酷性,而獨裁政治的殘酷性遠遠超過表演性,而且它的殘酷性隨表演性的提升而成幾何級數加強,表演性增一分,殘酷性就增十分;台上的表演越精彩越文明,台下的現實就越粗俗越野蠻。被獨裁政治利用的孩子,要麼升入虛幻的天堂,要麼墜入真實的地獄。被莫名其妙奉為民族英雄的孩子,就會得到全社會的呵護,從最高領導人的懷抱和貼臉,到大款們的慷慨解囊。那孩子將來幹不成別的,起碼童年的記憶會把他或她培養成職業作秀者。

我在監獄裡看電視,某年的世乒賽,一個16歲的女孩拿了冠軍。她在打球時,父親去世了。她特別愛父親,家人就沒敢告訴她。可她拿到冠軍回國後,媒體就拿著這件純個人的痛苦說事。先是她一下飛機,記者們圍上去問到她父親的死,那女孩一下就傻掉了,她還不知道這噩耗。最可惡的是中央臺的「綜藝大觀」欄目,著實利用這女孩的親人之死狠狠地作了一把愛國主義秀。他們按這些年的慣例,把拿了諸項冠軍的中國乒乓球隊請到演播現場。周濤這個一臉假笑的主持人,先是聲聲悲淒地向全國億萬觀眾說明瞭女孩父親的死,接著一臉親切地說這女孩如何如何愛父親,最後才引出死人加孩子秀的主題,聲調高亢,表情深沉地說這女孩如何如何堅強,如何如何化巨大的喪父之痛為更巨大的強國動力,一舉拿下了世界冠軍,為國爭光之類。這還沒完,因為那女孩如果不順著主持人的煽情表表態,這場秀就不完整,此臺悲劇和榮耀共同表演的愛國秀的資源就還沒有全部挖掘出來。果然,周濤在半擁抱著那女孩的亮相姿態中,自己熟練地完成了由悲痛到同情再到堅定再到高亢的一系列激情秀之後,親切地稍微低下頭,把話筒送到女孩面前,非要讓哽咽得說不出話來的女孩講些大義凜然的話,唱唱愛國主義的高調。這女孩完全有理由拒絕這類近於強迫的無理要求,我看著節目的當時真希望那個女孩,摔掉周濤遞上去的話筒,轉身走開,讓這場精心策劃的愛國秀砸鍋。

但是,這不可能,在中國,愛國主義本身就是一種難以抗拒的要挾和敲詐──以民族、國家和人民的名義,個人幾乎沒有力量也沒有意識與之對抗,何況背後還有政治強權為支撐,何況又是在中央電視臺的演播廳內,和當紅主持人一起面對億萬觀眾。這個態一定要表,這是國家的利益、民族的要求、觀眾的期望和黨的命令。還好,女孩只是象徵性地說了幾句諸如感謝領導和全國人民關懷之類的話,就再沒有聽從周濤的進一步煽動。

這樣,一種純個人的痛苦,在這麼個無聊的節目中,變成了一樁愛國主義壯舉並向全國的億萬觀眾展示。周濤那甜蜜而溫存的外貌和精心保持的苗條體形,代表的卻是一種野蠻的力量,逼迫女孩為了抽象的整體利益而放棄個人痛苦。多冷酷,滿臉堆笑的周濤;多殘忍,把個人痛苦作為政治宣傳的素材,創作出舞台上供億萬人觀看的愛國秀,而且是一個年輕女孩的痛苦。我們這群人這個社會這個民族,從來沒有學會過應該怎樣尊重人、愛護人,把人當作人。個人的一切包括痛苦都要作成各類為政治或為商業服務的表演秀,一個也不放過,孩子嬌嫩的身體不放過,孩子痛苦的心靈也不放過。

可見,衰敗的獨裁政治與強盜式的資本主義的結盟,其結果就是外在法治和內在德治全無的社會荒漠。支撐著台上的鶯歌燕舞的作秀表演的是幕後的骯髒交易。

2001年5月20日於北京家中

原載北京之春(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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