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7年2月文革期间,一群青年走过几条煽动暴力的大字报。(图片来源:JEAN VINCENT/AFP via Getty Images)
【看中国2021年9月9日讯】1967年那个夏天,两派争斗,刚刚进入武斗初搏阶段,使用的武器是木棒、铁棍。虽然简陋,但格斗起来,仍是杀气十足,大有伤残致死的危险。
开始时,两派还会注意形象,都力图证明自己是按最高指示办事,要文斗不要武斗。或者常常把挑起武斗的罪名,归罪于对方。白天,各派大都在公开场合,以贴大字报、开展辩论为主;而到晚上,双方开始凶相毕露,视对方为仇敌。只要逮住谁,就会往死里打,然后往下水道一塞,神不知鬼不觉。第二天,又若无其事地朗诵着要文斗不要武斗!
那一段日子,我所在的大学,造反大军掌权,我所属的长春公社红旗野战军,是少数派,被人赶出了校园,入住在邻近的吉林工业大学。该大学是我们长春公社派掌权。从师大校园正门,到工业大学正门,都在人民大东侧,离得并不远。但一到晚上,我们要从市里回到工业大学时,却不敢从师大正门过,因为有巡逻队。只要抓住我们这帮红野派,绝对不能轻饶。为此,不得不从自由大路,绕道同志街,回到工大。虽然远了不少路,但随着武斗风声一天比一天紧,也只能如此了。
我的意外,就发生在一天晚上。
当时,一连几天,红革会、二总部正在围攻市医院。因为市医院是长春公社唯一掌权医院。对本派人员来说,受伤或生病,治疗极为方便,这便成了对方眼中钉肉中刺。他们调动各单位人员车辆及武斗装备,将医院团团围住,进行攻打。市医院人员,在全市同派大专院校协助下,顽强固守。窗户全都用砖头堵住,大门、楼梯口都有重兵把守。双方武斗异常激烈,打得不可开交。我们虽然和市医院是一派,也只能声援,在传单、大字报中予以报道。
那一夜,我和几个同伙又从工大出发,到市医院观战。我的目的是现场采访,以把武斗情况报道得生动一些。由于那几天我得了带状疱疹,吃了扑尔敏药。该药有催眠作用,因而近半夜时分,我就感觉发困。不得已,只能一人往回赶,想快点回去睡觉。当走到师大正门不远时,看见一伙人,手持棍棒,从院里走出来。不消说,是师大造大巡逻队。按理说,我本应绕道同志街,像每回那样回工大。但那天因为药的催眠作用,神智犯了混,竟瞪眼傻乎乎走到大门前。虽然尽量往右靠,力图离大门远点,但巡逻队看见我,快速赶了过来。一下子,把我围在了中间。
“哪的?”一声吼,震得我脑子里轰的一声,几乎晕了过去。随即困倦的头脑,吓醒了。不由暗叫一声,大事不好,怎么走到这该死的地方?明明头几天,一个战友半夜被人抓住,用镐把打的满地翻滚,喊爹叫娘,生死不知,我咋还没记性?一时间,我吓得魂飞魄散,几乎瘫软在地。
这时,一个家伙恶狠狠抓住我的左手腕,我越挣扎,他攥得越紧。“哪派的?”又是一声吼。这一声吼,倒使我清醒起来,我指着前面,“省实验造大的。”该组织和师大造大一伙。我说,“你别攥我胳膊呀?”此时,我已经冷静下来,而且迅速下了决心,一定得跑,否则必死无疑。可那小子说:“不抓牢你,跑了呢?”“咱不都一伙的吗?”我想打下马虎眼,混过去就省事了。“证件?”对方一点不傻。
此时我才看清阵势,天哪,他们有八个人,都是身材魁梧大汉,个个手持铁棒,把我团团围住。不用说,肯定是我校体育系的,我们曾戏谑称其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可眼下精明得很,看样没法混过去了。搪塞不过去,那就只能拿证件了。衬衫左上兜里真有证件,可那是师大红色野战军的,正是他们要抓的死对头。那也得拿呀,没理由再拖延了。“我给你们拿证件。”说着,我的右手慢慢往上衣兜伸。
在这个极短暂的伸手过程中,我的心提到嗓子眼,明知道拿出证件的后果,可又没任何借口停止拿证件动作。我的手刚到上衣兜边时,忽然感觉出,那只攥我手腕的手,松动一些,不那么紧了。刹那间,我猛地一下,抽出被攥着的左手,又俯身从围着我的人缝中,嗖地冲了出去,疯一般跑起来。几个彪形大汉,万没想到,瘦小的我,竟敢逃跑。
就在他们一愣神功夫,我已窜出十多步远。只听一个小子恶狠狠叫道:“哪——跑?”说着,一根胳膊粗的大铁棍抛了出来,重重扎中我的腰部。顿时,我被砸的一阵趔趄,好悬没倒下。结果陷进了马路牙下边的一条淤泥里。由于昨天下雨,马路边上都有淤泥。我离了歪斜地在泥里挣扎着,拼命不让身子倒下。就在我挣扎之际,听见他们喊道:“追!别让他跑了!”
话到人到,眼见就要抓住我的时候,我挣出了淤泥,跑向路面。一只塑料凉鞋陷进泥里,也顾不得捡了,因为此时,他们已近在咫尺了。我惊恐万状,光着一只脚,疯狂地跑啊,跑,心中一点底都没有,谁知能不能跑得过他们,人都体育系的。心中好一阵绝望,好一阵慌乱!这要抓住,可是罪上加罪,还不把我锤扁了?
万没想到,当我跑到人民大街平坦路面时,忽然感觉出我的步伐迈得又大又轻快,速度还无比的快。啊,我明白了,那是我平素训练的结果呀!在校时,每天早晨,我都要在操场做操、压腿,然后四百米一圈的运动场,一口气跑四圈!我心中不觉一喜,慌乱的心绪为之一扫,信心倍增了!想追上我,小样!
他们哪知道,我在入师大的第一节体育课,就是八百米,我轻松跑了第一。而后老师在我的名字后面写上“介绍到校田径队”。为此,一向坚持锻炼的我,每天练得更勤更苦,一心要在体育比赛中创下四百或八百米记录。不想今天派上了用场。我越跑越轻松,越跑越自信。那种在运动场上要压倒一切对手必获第一的自豪感,把这帮体育棒子越拉越远,很快就听不见他们的脚步声了。待我走向工大校门时,我才感觉一只脚冰凉,原来是没穿鞋那只脚。不用说,这脚的塑料鞋,是陷在淤泥里了。
我回到宿舍,大伙见我这副狼狈样,纷纷打听怎么回事,我简述了过程。大伙只有一个感叹:“你捡条命!”还有一个感叹:“这要是我们,根本跑不了,也不敢跑,死活都得受着啦!”
我躺在床上,摸着肿胀的后背,久久不能入睡。后怕的情景,在我的脑海中盘旋:如果我吓瘫了,腿还动得了吗……如果那人攥住我的手死死不松呢……如果那铁棒安上了扎枪头……如果我被扎的没挺住,倒在淤泥里……特别是,如果我没坚持每天的长跑,跑出去还不得被抓回来。
第二天,太阳一出来,要文斗不要武斗的大喇叭广播,又恢复了常态。
我壮着胆,来到了师大正门的对面马路边,看见我的那只塑料鞋,还静静地陷在泥里。我悠然捡起。哈哈,不用买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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