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的童年应该怎样度过?(Adobe Stock)
【看中国2019年5月22日讯】该上还得上
阿哲上小学三年级,每周两次,放学后坐在电脑前四十分钟。这时候妈妈总忍不住走到他背后,心里咬牙切齿:“你看看这副样子。”
阿哲总摆出一副怯生生的样子,看着屏幕里的外教老师。这是一对一的在线外教英语课,女教师是一个棕色头发的白人,冲着阿哲耐心地笑。阿哲也笑,低着头,有时候老师问什么他听懂了,就结结巴巴回应两句。如果没有听懂,就继续低头,抬眼看着老师做手势来辅助他理解。
妈妈看着生气,依旧回回都安慰自己:没事,就是为了培养语感。
该上还是得上。
时间表
小新有一张密集的时间表。
一周五天上学的日子,四点放学后,他就去课外辅导班,学而思的数学课,英孚的英语课。还有一趟书法课,妈妈王莉觉得他的字写得不好看。
不上课外班的那两天,是两堂一次半小时的在线数学辅导,老师会在屏幕那头给他讲题,妈妈陪他一起听。
六点后从辅导班回家,吃完饭开始写家庭作业时已经快八点了。
周末时间属于兴趣班,画画和街舞,这是小新自己挑的,还穿插了一趟写作课,现在一年级学生也要求能写一整段话了,王莉不太懂怎么教儿子把脑袋里的想法表达出来,没办法,只能课外报班。
还有一趟亲近自然的户外课程,老师们会带着小孩到公园里,去认识花花草草,这堂课,小新也上得开心。
周日下午是空闲的,除了玩,还要用来写老师布置的家庭作业。
每一堂课外辅导都会布置作业,数学有习题要做,英语要和家长一起练习会话,书法每天要写十分钟,就连街舞,也需要回家跳几遍,妈妈会给他拍下来发给老师,算作“打卡”。
这张时间表,就属于这个小学一年级的学生。
小新忍不住告诉妈妈,“我太累了,我都没有时间玩。”其实,王莉也累坏了,每一堂课都要她接送,监督所有的作业。如果因为什么原因耽误了一堂课,就麻烦大了,王莉需要发挥自己所有的流程管理能力,去跟老师们协调,再约时间补课。
大家都是这么过的
小新念的是杭州最好的公立小学,学区房的均价就超过七万。同班同学每个人都报课外辅导,不仅是K12教育,还有兴趣班。有一次班级里要排一个小节目,每十个小朋友一组,王莉在家长群里与其他九个家长协调,大家列举出一个星期孩子空的那两小时,十个小朋友,根本凑不齐大家都有空的课余时间。
王莉在校门口等孩子放学,如果学生们晚了一会走出校门,必然会听到身边有家长开始抱怨,某某辅导班要来不及。
大家都会选择在学校周围的辅导机构,每堂课上,小新都会遇上四五个自己在学校的同班同学。
对王莉来说,上班时间才是她轻松的时候,到了下班,就是不停地赶场,还要费劲脑子教会儿子,圆角分到底怎么换算。
当程序员们抗议996时,王莉有些心疼儿子,自家小孩可是真正的887。现在小孩压力太大了。
一个同学妈妈告诉王莉,就因为小孩压力大,自己特地给自己女儿报名了一个培养专注力的辅导班。辅导老师会与孩子长时间聊天、做游戏,帮孩子“缓解压力”。
家长群
在一个家里,通常爸爸是那个相信快乐童年的人。王莉当然也希望快乐童年,儿子在学校里也确实算得上快乐学习,每天四点不到就放学,减负以后,还有规定一年级学生不能被布置课后作用。
数学卷子通常在学校就完成了,回家妈妈检查。语文老师布置的叫“书空写”,在空中用手比划着把新学的字写出来。但王莉不信这一套,儿子还是得端端正正写在纸上。
回头在家长中一打听,大家都是如此。
阿哲妈妈自认是一个非常实用主义的人。早期教育里强调的智力开发,到了K12阶段,实打实体现在了分数上。
一次英语测验后,她实在坐不住了,虽然儿子数学也不好,但英语可算得上是自己的门边,因为外贸生意,她总有机会带着儿子出国,“May Ihave aglass of water?”儿子上小学前就学会了向老外服务员要杯水。等到小学三四年级,儿子的英语成绩却显得普通了。
她立刻给儿子报了课后的英语辅导,一周两次,接来送去。
王莉儿子的学校规定,不能再给孩子打分,考试也必须减少。可事实上,虽然没有正式考试,随堂测验总少不了,一张A4纸,十分钟时间。根据错的题目数量给学生们分出优、良、及格。老师会在家长群里播报成绩,每个等级各有多少人,然后列出所有拿了优的学生名字。成绩不理想的,老师会列出学号。
这套形式早被家长摸透,孩子互相都知道对方的学号是多少。名单一出来,家长们也会聊一阵子,夸某个总得优的孩子是“学霸”。只要自己的儿子没有在优的名单里,王莉都会感到焦虑。
家长群里什么都聊,聊自家小孩最近在看一本什么书,深奥地大人都不太懂,聊儿子十道口算题能在多快完成,聊女儿的钢琴刚刚拿到了六级证书。
整个群里都是“别人家孩子”。这个名词不光困扰小学生,更困扰小学生的家长。
她听说有的孩子,在幼小衔接班上,已经把小学第一学期的所有内容统统学过一遍了。自家儿子还处在十以内加减法都扳手指的阶段,王莉立马“整个人都不好了”。
王莉像丈夫那样安慰自己,没关系,这些东西迟早都会学会的。可当“别人家小孩”一年级就已经因为学了珠心算,已经能算三位数的乘法了,这套自我安慰的理由彻底消散,由不得王莉不急。
王莉发现,学得早,就能成为学霸,被周围人叫做小天才。如果不学,就会被拉开差距。“能怎么办呢?大家都在学。”
数学辅导班三万多,英语课也是近四万,画画、书法、街舞便宜一些,各一万出头。最划算就是在线的数学课,12堂课一个教程,三千元,一共上三个教程。
不算暑假班,一年十二万左右。这笔钱对王莉丈夫的年收入来说,算不得什么。刷卡的过程对王莉更是愉快的,一刷三四万,“就像买包一样爽。”
恐惧行业
教育作为家庭的基础支出,在王莉他们看来,钱是省不得的。家长们对子女教育的投入,并不像其他消费一样受到经济收入的直接影响,甚至越是看到经济不景气,越是有加大投入的意愿。
经济越是下行,教育行业越是火爆,这是一个抗周期的行业,被戏称作“恐惧行业”。
为了给儿子报乐高课,李一丹和她婆婆吵了一架。乐高课每周两次,一节课150元。婆婆得知后接连念叨了几次,觉得这实在浪费钱,三个月的课程,快赶上儿子一个月的工资了,就为了让孙子搭搭积木?这些钱,够买好几套乐高玩具了。
李一丹听不得这些唠叨。她说服丈夫,这样的课程可以培养四岁儿子的动手动脑能力,形成空间思维,说不定还能激发儿子的创造力。
这些好处是在杭州生活的堂姐告诉她的。“培养思维方式”,这是一个听起来就是个终身受益的教学目标。堂姐儿子上了一年级之后,就开始参加一个编程的培训班。“三天理解AI的底层逻辑。”这个广告语连李一丹都心动极了。
终于,在李一丹家乡,嘉兴某个小镇,也有机构开出了乐高课,李一丹第一时间给儿子报了名。报价比杭州便宜了三分之一,不容错过。只不过,她并没有算过,堂姐的丈夫有自己的公司,这些钱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
课堂上,老师会做师范,指点着几个小朋友一起拼一个城堡,或者汽车。另一个针对更大年纪小孩的班级,还会有齿轮之类的器械。每回去接儿子,李一丹都会把儿子的作品晒到朋友圈,连同接儿子前买的星巴克的照片一起。
李一丹从没有注意到,这些照片里,每一小块积木上,并没有lego的标志。培训机构用的并非正版乐高,而是价格至少是正版十分之一的乐拼积木。
今年九月,教育部办公厅发布《关于全国校外培训机构专项治理行动整改工作进展情况的通报》,通报显示,在校外K12培训机构共40余万所,存在问题机构超过27万所。
据艾媒咨询的K12在线教育报告显示,5年来,中国在线教育市场规模持续增长,增长率增长率都在25%左右。
即使这样,还是挡不住家长们的热情。以英语+留学起家的新东方,K12业务已经成为其最主要的收入来源,在2018财年,新东方的K12业务就贡献总收入约59%。
前阵子,阿哲妈妈所在的家长群,有妈妈接连分享了几个线上课程的链接,其他人下载试听,分享者就可以得到一个很不错的折扣。在杭州萧山,培训班并不像西湖区那样盛行,但在阿哲班里,也几乎每个人都会上一两门课外辅导,英语、数学、写作,都不落下。
“像传销一样。”阿哲妈妈开玩笑,但还是试了试,给儿子报了一门一对一的外语对话,可以“培养语感”。为了省掉接送孩子的时间,她还退了儿子的线下课。
反正,线下小机构经历了大清洗,自有线上机构见缝插针,进入到学生的时间表里。
平凡的孩子
但是,阿哲妈妈也发现,她给儿子报过一些课程,比如折纸,原本指望儿子动手能力能强一些。她是个雷厉风行的商人,从事外贸行业。这趟不菲的折纸课后她突然发现,就算儿子学会了沿着虚线把纸折起来,自己可以把他的作品发个朋友圈,除此之外,她一点没觉得有什么用。
王莉仍然把两堂线上辅导视作不可或缺。因为只有在这时候,她才能陪着儿子一起听,听这个阶段的解题思路。“我小学的时候不会的题,现在都觉得豁然开朗了。”
可惜儿子很少表现出豁然开朗,她已经第二百四十回给儿子解释,十毛钱能与一元,如果你有五块钱,可以买两支两元四角的棒冰,手里还剩下两角钱。
正当她终于忍不住要拍桌子时,爸爸在一旁劝:现在哪还有用现金的,是教材太老套。爸爸的观点是,不用急着弄懂,因为这些东西,儿子迟早会弄懂。
事实上,王莉已经意识到这样不好,看着儿子九点多才入睡,偶尔抱怨妈妈没给自己留一点玩的时间。不过思来想去,没有哪门课可以退掉。
兴趣班不能够放弃。不仅是儿子上得开心,更重要的是,全班的孩子,没有一个没有一项拿得出手的技能。就连班里的元旦汇演,都有同学家长抱来古筝。
“学这些可以考级,有证书,就可以评上特长生,有特长,就有机会选上三好学生。”张莉盘算着。听前辈讲,等小学毕业,杭州那些足够好的民办中学,都会先筛选报考学生的简历。如果你的简历不够好看,没有什么竞赛征集和特长,就连笔试的机会都没有。
K12的培训更是必须上,用来配合学校老师的进度。王莉深深担忧,如果儿子不去上那些培训班,如果老师看到全班大部分学生都已经懂了,他或许就会把这个知识点简单略过。那也许只有自己儿子不懂了。
“如果你在学校里学不好,上培训班也没用。”张晓风在儿子上五年级时终于想明白了。曾经通过培训打下的提前量,在高年级时,差距反而越来越小。
超前教育是否有用在家长之间和教育家之前惯有争论。美国心理学家大卫.艾尔金德把那些奔波于各类培训班,进行着超前教育的孩子成为“忙碌儿童”,在群体焦虑中,很少有小孩能够从容长大。
20世纪70年代发生在美国的故事,在我们身边再次显出了端倪。
“我花了好久才接受,只有特别好运的人才会有一个天才的小孩。”张晓风告诉我,“大多数人只能生一个平凡的小孩。”
不管有没有证据证明这些补习是否值得,但至少所有人都同意,“不值得”这个答案是不可接受的。
仿佛是某种惯性,从一年级开始的四个课外培训班,张晓风一个都没有退,继续让儿子上,这在班里也已经算是轻松的了。
而王莉所在的家长群里,最近每天都在刷培训班的广告,互相砍价。没有人再发在线课程的消息,因为暑假快到了,大家没有陪娃一起听课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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