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拉格集中营和高尔基的崩塌(图)
高尔基和斯大林。(网络图片)
高尔基,多么响亮的名字!
搜狗百科对他的简介是:前苏联伟大的无产阶级作家,社会主义、现实主义文学奠基人,无产阶级革命文学导师,苏联文学的创始人。列宁称他为“无产阶级艺术最杰出的代表”。
他的自传体三部曲《童年》、《在人间》、《我的大学》和散文《海燕》,曾使年轻的我热血沸腾。我曾经是那样地崇敬他。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了《古拉格:一部历史》,他的高大形象在我的心里轰然崩塌。
“古拉格”是前苏联在全国各地设立的关押政治犯、异己分子、有神论者、开政府玩笑者(甚至旷工者)的集中营,也叫惩罚营,据苏联解体后解密的文件,总共有将近两千万人被关押在古拉格,其中至少一半的人因冻饿、疾病、惩罚、折磨、高强度的劳动和枪毙而永远葬身于那片罪恶的土地上。有人将古拉格形容为“绞肉机”并和二战时的纳粹集中营相提并论实不为过。
高尔基作为左派作家,是列宁和布尔什维克的老朋友,但在十月革命后,由于同情被镇压的孟什维克而与列宁和布尔什维克闹翻。他愤怒地抗议对知识界的大逮捕,尤其对俄共1918年1月武力解散全民参选的议会并屠杀抗议的工人感到怒不可遏,奋笔疾书“来复枪驱散了近百年来俄国优秀分子为之奋斗的梦想”,并于1921年出走意大利索伦托。
然而,他在意大利过得很不如意,尤其是经济上十分困顿。面包虽小,却能够压垮一个人的意志和信念。1931年,在斯大林的“感召”和优厚待遇(斯大林将一栋两层楼房,原俄国富翁里亚布申斯基的私宅送给他)的诱惑下,他终于回国定居,并从此“洗心革面、痛改前非”,从布尔什维克的反对者一变而成为斯大林在意识形态方面重要的宣传工具。基于感恩戴德和“补偿式表忠心”的心态,高尔基开始完全听命于斯大林,在宣传上像狂犬一样吠叫,苏联大清洗初期,他以“敌人不投降,就叫他灭亡”的宣讲,对无数“人民的敌人”(许多是他过去的朋友)落井下石严厉打击。有人因此把他比作苏联的郭沫若,在很多方面,两人确实难分伯仲。
安妮・阿普尔鲍姆的《古拉格:一部历史》中,记述了一段高尔基奉斯大林之命到一座古拉格——索洛韦茨基城堡参观的情景。
作为一个曾经激烈谴责布尔什维克1917年的十月政变、怒骂列宁奉行的“疯狂的政治策略”已经把彼得堡变成了“大粪坑”,现如今为了面包必须比别人显得更加高调更加狂热地赞美当今政权的“回头浪子”,在参观索洛韦茨基的时候,他的良知曾经有过片刻的复苏——如同我们现在有些地方遇到领导视察时给寸草不生的荒山刷绿色油漆一样。他去参观的当天,集中营开禁,允许囚犯夫妻见面,给劳动区的四周种上已经长成的树木,让卫生所的医护人员全都穿上崭新的白大褂。高尔基不是傻瓜,当然能够识破这些虚饰,因此表示要听到“真实情况”。他找到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囚犯,让那孩子和自己单独呆在屋子里,进行没有搅扰和恐惧的谈话,他知道只有这样他听到的才是真实的。谈话进行了四十分钟,当他走出屋子的时候,他虽然极力控制自己,但是眼里还是禁不住流出了泪水。
没人知道那孩子和他说了什么,然而有一件事情人们是知道的——那孩子在高尔基离开之后立即就被枪毙了。
另外,据原始资料记载,至少有一名偷偷给高尔基写信的囚犯随后也被处死。
我相信,高尔基当时留下的眼泪是真实的,他的内心受到了触动,他的良知还没有完全被面包屑淹没。可是,走出那间屋子后,现实的考量逼迫他必须做出取舍,就像他倔强多年最终选择了向斯大林摇尾巴一样,利益和“理智”终于强奸了他的良知。让我们看看这个文学大师擦干眼泪后都做了什么。
他随后又参观了谢基尔卡的禁闭牢房,并写评语:“我要说——这里很出色。”他会见了几个政治犯,从谈话一开始就先入为主地认定他们是“反革命分子、情绪型罪犯、君主主义者”,因此对他们提出的要求断然拒绝。而当他们向他讲述他们怎样被莫须有地定罪并不容分辩地遭到逮捕时,他傲慢地断定他们全是在撒谎。
回到彼得堡后,高尔基就这次参观写了一系列的随笔,在这些随笔中,他不惜笔墨,对人间地狱古拉格集中营大唱赞歌。他昧心地赞美集中营的生活条件之好超乎他的想像,盛赞这种集中营是一种全新的机构,是盛开在社会主义新苏联大地上的一朵美丽的花朵。他写道,在集中营的房间里,他看见“四张或者六张床,每张床上用油漆写着个人的情况……窗台上摆着鲜花。没有生活受到严格管制的感觉。不,不像是监狱,这些房间里倒像是住着从一艘沉没的船上救起的乘客”,这些“乘客”快乐而健康。
这就是我曾经崇敬的高尔基吗?是的,就是他。那些令人作呕令人愤慨的文字正是出自这个被赞誉为“无产阶级革命文学导师”的人之手。当然,我们可以把这位大师之所以变得如此凶狠、冷酷和龌龊归咎为现实所迫、制度使然,但是,这不能成为原谅他的理由。哪怕乌云压顶时你无力抗争不敢表达真实,那么你可以闭眼,你可以塞听,你可以咬断你的舌头,但绝不能成为帮凶!
高尔基在我的心目中崩塌了。放眼望去,还有很多的李尔基、张尔基,虽然这些人现在看似八面来风、如鱼得水,但也早晚会遭到人们的唾弃,这一点我毫不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