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增湘像。(网络图片)
在林语堂的名著《京华烟云》第十三章,傅增湘是这样出场的:“傅先生,名叫增湘,消瘦,留着小胡子,可真是个想象高强才华出众的学者!他的两个癖好是游历名山大川,搜集并编辑古书。后来,他在大学讲版本学,他是公认的版本学的权威,他坚持要躺在沙发上讲,学生们看着这位瘦高的老头,都怀有无限的敬意。”
古籍泰斗
傅增湘(1872-1949.10.20),字润沅、沅叔,别署双鉴楼主人、藏园居士等,四川泸州江安人,近代著名的教育家、藏书家、版本目录学家、考古学家。曾任民国教育总长、故宫博物院图书馆馆长。
傅氏一生所爱收藏图书(古籍善本),尤其是校书为辟,藏宋金本古籍150种,4600余卷;元版古籍95种3700余卷;明清版古籍20余万卷。他在藏书、校书、版本学、目录学堪称一代宗师。
曾经轰动一时的《过云楼藏书》,就是傅增湘老先生受顾鹤逸之邀,前往苏州过云楼校对顾氏所藏古籍善本。由于顾鹤逸不准傅增湘老先生记录笔记,每晚回到酒店,傅老先生只能凭记忆将一天所过眼古籍记录下来。在此,我们不得不佩服傅老先生的博闻强记,凭借坚韧的记忆力,将《过云楼藏书》编入《藏园经眼录》,后被国家机构再编入《中国古籍善本目》,这才有今天艺术品拍卖市场《过云楼藏书》的辉煌。
1919年五四运动,傅氏身为教育总长,不堪忍受北洋政府追究蔡元培责任,逮捕陈独秀、张国焘等人行为,毅然辞职。后受聘故宫图书馆馆长,以收藏图书为乐,大量搜访古籍,致力版本目录学研究。
傅增湘坐拥书城,并不是仅仅满足于占有和鉴赏,而是出于对古籍特有的挚爱和校书之癖。
余嘉锡先生在《藏园群书题记继集·序》中说,傅增湘“聚书数万卷,多宋元秘本及名钞、精椠,闻人有异说,必从之假读,求之未得,得之未读,皇皇然如饥渴之于饮食。暇时辄取新旧刻本,躬身校雠,丹黄不去手,矻矻穷日夜不休。所校都一万数千余卷”。傅氏自己也曾说过:“独于古籍之缘,校雠之业,深嗜笃好,似挟有生以俱来,如寒之索衣,饥之思食,如无一日之可离。灯右雠书,研朱细读,每日率竟千行,细楷动逾数万,连宵彻旦,习以为常,严寒则十指如锥,煇暑则双睛为瞀,强自支厉,不敢告疲”。以上文字,确是他勤奋校书的真实写照。他一生校书一千多部,一万六千多卷,堪称民国以来校勘古书最多的人。
傅老先生可谓古籍泰斗,所谓“日校十页”,无论工作多么繁忙,每日不辍必校书十页。包括《藏园群书题记》、《藏园群书经眼记》、《双鉴楼藏书续记》、《双鉴楼善本书目》、《双鉴楼宋金无秘本书目》、《藏园校书目》、《藏园诗稿》、《藏园游记》、《藏园续收善本书目》等100余卷。
双鉴楼主人
傅增湘先生从事校勘的目的是整理古籍以利于学术研究,所以凡是经他校勘过的诸书,他都尽力传播,编成校勘记数十种陆续发表,供学人采择。当年商务印书馆主持人张元济影印《四部丛刊》初编、续编时,就曾向傅氏借用善本书三十余种,《百衲本二十四史》中也有多种取自双鉴楼。除此之外,老先生还慷慨借阅,以广流通,为很多同时代的学者提供基础资料,供其研究学习,包括朱祖谋、徐乃昌、董康、陶湘、吴昌绶等人。
傅老先生勤于访求,除经常于北京琉璃厂、隆福寺等著名书肆浏览翻阅外,对荒摊冷肆也都加以注意。不时还专赴扬州、南京、苏州、上海、杭州、宁波、歙县等地访书。除书肆外,他兼及藏书家,甚至专程赴高邮、宝应、常熟、绍兴等著名文化兴盛之区访求。这样日积月累,收藏日渐闳富。1916年,傅增湘收得端方旧藏宋绍兴二年两浙东路茶盐司刊本《资治通鉴》,得与祖遗元刊本《资治通鉴音注》相配,便号藏书之所为“双鉴楼”。
1918年,傅增湘定居北京后,又将它贮于宅旁园中。退职后,他取苏东坡“万人如海一身藏”诗意,自号为“藏园居士”。1928年,他又收得宋淳熙十三年宫廷写本《洪范政鉴》,这是仅存的孤本书和传世中唯一完整的宋代写本。宋时抄录此本之事曾载入宋朝的《会要》中,是极为珍贵的善本。自此,他改以宋《洪范政鉴》和宋绍兴本通鉴槽配,合成“双鉴”,更是名重一时。通计傅氏平生所得善本书籍,宋、金刊本约150种,4600余卷。元刊本数十种,3700余卷。至于明以下刊本和名家抄校本则未能尽记。
1898年,傅增湘参加科举,得中二甲第六名进士,被选入翰林院任庶吉士,他的长兄傅增于早在1892年已进士及第。1904年,次兄傅增渭又高中进士。三兄弟先后高中,一时传为美谈,傅家也有“一门三进士两翰林”、“江安三傅”之美誉。
1917年傅增湘出任北洋政府王士珍内阁教育总长。在任期间,他与徐悲鸿的一段交往,被传为佳话。
他任教育总长时,徐悲鸿携带自己的作品来访,请求帮助他取得留法学绘画的公费。傅增湘与徐悲鸿素不相识,但在面谈和看了徐的作品后,认为他极有才华,又是寒士,表示一定帮忙。然而第一批留法公费名单发表时,徐的名额竟被权势挤占,没有他的名字。傅先生得知后很气愤,徐悲鸿也以为受了愚弄,来信严词责问。傅增湘对徐的心情十分谅解,告诉他此次已无力挽回,但他决不食言,一定给徐深造机会。
不久,第二批公费留法名单下来,傅增湘即把徐列入。徐悲鸿原以为第一次已被人顶替,又严词责问过傅先生,肯定再没有希望,直到名字发表后,他才相信傅先生是真正爱惜人才的,并亲自前往致谢。徐悲鸿成名归国后,专门拜访傅先生,提出要为其画像,以表心意。画成后,傅先生设宴致谢,席间徐悲鸿向客人们谈及这件事,一时传为美谈。以后,凡徐悲鸿在北京,每年必来探望,双方成为挚友。徐作的这幅傅先生画像也是徐悲鸿油画肖像中的得意之作,傅先生曾用彩色精印数百幅,分赠友朋。
《平复帖》是西晋著名文学家陆机(261—303)书写的一封信简,为我国存世最早的书法真迹。此信的首行中有“平复”两字,故名“平复帖”。当年《平复帖》为恭王府所藏。1937年,溥心畲先生丧母,欲出让《平复帖》以办丧事。
在此期间,一些清朝遗老,如阿联、孟锡圭、朱蓬寿,最后一位状元刘春林等都曾致函溥心畲先生,对《平复帖》易手表示惋惜,怕像恭王府出让的唐韩干《夜照白图》那样,流失海外。信致溥心畲先生,大意为,现已民国,丧事可否从俭,《平复帖》可否暂押盐业银行,云云。并托傅增湘向溥心畲致意此帖为祖传,还是留在本族为好。
傅增湘回应大家说,张丛碧(张伯驹字丛碧)怕此帖流失海外,早有收购之意,并且,他曾为《夜照白图》事致信宋哲元请求保护该图。虽说张家财势已大不如前,但以此推断他不会做出份外的事。另,心畲世兄(傅增湘先生与载赢贝勒有交,故称溥心畲先生为世兄)对《夜照白图》事,总有覆水难收的歉疚,曾说,我邦家之光已去,此帖由张丛碧藏也好。并且回绝了出高价的画商。傅增湘还对大家说,此帖易手木已成舟,让价大洋4万块已经议定,请大家不要为此事太伤感。此事经傅增湘从中斡旋,《平复帖》最终易手张伯驹。
1944年春,73岁的傅增湘突患脑血栓,半身瘫痪,卧病在床。傅家的生活日渐窘迫。在以后的日子里,傅增湘的藏书,除为更新流通有少量售出外,还有一批为维持生计而不得不出售的部分,他一直视如家珍的景佑本《史记》、宋蜀本《南华真经》也在其中。他给友人的信中提道:“藏书不能终守,自古已然。吾辈际此乱世,此等身外物为累已甚。兼以负债日深,势非斥去一部分不可。”
身染重病时,傅增湘自知不能再进行校勘,遂首先将自己1.6万余卷古籍捐赠北京图书馆,并遗命家人将其珍藏捐献。1950年,傅增湘的长子傅忠谟将480部(约3500册)和傅增湘生前所用文具28件捐赠北京图书馆(现为国家图书馆),其中包括宋刊本《资治通鉴》等。这些书经他用善本精校,图书馆极为重视,已全部列为善本,编入1959年出版的《北京图书馆善本书目》之中。另有一批古籍计3.4万余册捐赠故乡四川,现藏于重庆图书馆和四川大学。
1948年,国民政府中央研究院选首届院士,傅增湘初为人文组提名人选。为此,胡适曾两度拜访傅增湘于病榻前,转致国民党政府之意,愿以专机护送其全家及全部藏书赴台湾,并保证其一生生活无虞。但他已于1949年10月20日病逝于北京,安葬于北京西郊福田公墓,享年78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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