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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誉虎笔下的六四人物

——《一个企业主的六四情结》读后

 2013-02-23 13:10 桌面版 正體 打赏 0

1989年“六四”镇压之后不久,北京中国军事博物馆搞了一个“平暴展览”。一进博物馆的大门,就能看见院子里摆着的那一辆白色轿车。这辆车的车主叫王誉虎,它可能是六四期间学生领袖们使用的唯一的一辆“公务专车”,后来成为“平暴”的重要战果,当时全国各大报纸都发了照片。展览大厅里还陈列有从学生那里“缴获”的打印机、复印机、无绳电话和电脑,旁边放着说明标牌“四通公司王誉虎”,意味着这些什物是四通公司王誉虎当初提供给学生使用的。针对这次展览,各大报刊发了一篇长文《万润南搬起石头要砸谁?》。文中写道:“四通下边有个鷺岛公司,该公司又下辖一个华成托运服务公司。这个公司的头头就曾直接从天安门广场找来一名‘工自联’常委和几名闹事的学生头头,当场付给18000元现金、一部无线电话,派给一辆解放牌卡车,并应允代印传单等等。”这个“头头”就是王誉虎。除此之外,在“六四”镇压前夕的五月下旬,王誉虎还派自己公司的卡车五天内往广场送去了八车食品。

就是这个王誉虎,日前在香港五七学社出版社出版了一本书,名曰《一个企业主的六四情结》,以相当大的篇幅重温了22年前发生在北京的那场惊心动魄的伟大事件,并以他自己的视角重现了那个特定时期的几位风云人物,如万润南、周永军、柴玲、王丹、韩东方等人。

“平暴展览”上虽然称“四通公司王誉虎”,实际上王誉虎的华成托运服务公司是万润南四通公司的子公司的子公司,他与万润南没有任何业务上的关系。但是王誉虎非常崇拜万润南,他在书中写道:“西装革履的万润南气度不凡,中上等个儿,面相富态,身体有些发福,谦和的举止下深藏着几分矜持自信。”“下海5年己是百万富翁的我,……尽管已腰缠万贯,可比起万润南来,我觉得自已就像个土财主、暴发户,不够品位。”王誉虎在书中两次引用万润南的长篇讲话,甚至把1988年2月28日万润南在北京市先进人物报告团首场报告会上洋洋万言的发言《我们的探索》作为附录收入书中。

但是对于万润南六四期间的许多做法,王誉虎很不认可。1989年5月22日,万润南召集学生领袖,在北京国际饭店举行一个会议,王丹、柴玲都参加了这个会议。会上,万润南提出,学生撤离广场必须有先决条件:一是军队回去我们回校;二是解除戒严;三是李鹏下台、邓小平光荣退休;四是赵紫阳复出,并建议学生回校后坚持校园斗争。对于万润南在此危机关头提出的这些条件,王誉虎极为失望,认为非常弱智,他写道:“我近乎崇拜的万润南怎么会如此糊涂!对国情怎么如此一无所知!怎么会干这种与虎谋皮的儍事!”

王誉虎对周永军着墨较多。4月18日晚上八九点钟,四五个学生被带进王誉虎的公司办公室。“其中一个叫周永军,中上等个头,儒雅帅气。”王誉虎简明扼要地表达了自已的三大意愿:一、希望学生见好就收,尽快撤离天安门广场回校复课;二、停止攻击邓小平、杨尚昆,学运的口号应规范为“坚持改革反对倒退”、“政治改革应与经济改革同步”、“支持邓的改革开放,反官倒反腐败”等等;三是如果上述二条学生认同,王的公司可联合四通等民营企业给予资金、物质方面的赞助和支援。“周永军等几个学生耳语一番,同意回广场去商量。”

一个多小时以后,周永军带八九个大学生再次来见王誉虎。“会议室近40平米,学生们面对我坐在折叠靠背椅上。周永军要求看一眼营业执照。他的要求被满足。我推测周永军的经历非同一般。尔后得知,他是前政法大学学生会主席,是4月22日大会堂前3个下跪请愿的青年之一,现任工人自治联合会的宣传部长。其他同来的学生有清华的何亮、李玉奇、白立舜,北大的赵体国、赵爱学、陈留才,还有2个名字不详。”

王誉虎旁征博引讲道理,劝他们见好就收,保存力量。他的讲话取得了出人意料的效果,无一人质疑,也没有一人反对。大家纷纷表示回广场、回学校去做说服工作。有的同学说学生很穷,没钱打的士,为了串联提高效率,最好有专车。王誉虎马上表示:“这没问题,可以给你们一部轿车专用。我手头有2万多块钱现金,现在送给你们作活动经费,不过要由你们推举一人具体负责。”

几分钟酝酿,学生们推举何亮负责车的调度和钱的使用。王誉虎马上叫来向阳(公司员工、王誉虎的内弟)和司机刘登山,叮嘱他俩要24小时值班听何亮调配,接着从讲桌下的手提箱里拿出2万多元钱交给何亮。何亮与赵体国一齐清点钱数,然后说是2万2千元。何亮说应该写个收条。“我说不必了,我这笔钱是捐赠,只要是为了上述目标,钱怎么花由你们定!”又有几个学生说,天安门广场没有电话,最好有一部手机,串联沟通就方便多了,效率可以大大提高。王誉虎迟疑了一下,然后说:“这个问题可以考虑。你们今晚先回去分头作工作。如果有成果,后天晚上9点在这里碰头,活动经费如果不够我还可以追加。”

这时,一直沉默的周永军说:“天安门广场由高校绝食请愿团、首都高校学生对话代表团和北高联领导,我们都不是主要负责人。阎明复劝说后,他们已经同意停止绝食撤离广场,但大多数绝食同学不同意,最后就没撤离了。在这里开会的有几个是北大、清华学生自治会的头头,我在北京工人自治联合会负责宣传。我们只能分头去做大家的工作。我们大家尽力而为吧!”

这次会议午夜零点之后才散会。

六四镇压后的八月份,已被收押在监的王誉虎还与周永军见了一面。8月上旬一次放茅,是狱警A值班,王誉虎从厕所里出来,竟遇到正在甬道排队等候如厕的周永军。两人喜出望外,寒暄问候了几句。“不许说话!”狱警A煞有介事地喝斥着,似乎在给别人听,然后叫住王誉虎,低声问:“你们是同案吗?”“是。”过几天,又轮到狱警A值班放茅。王誉虎被提前叫出去,手持扫帚,被安排在厕所附近打扫甬道卫生。这时,周永军所在牢房的20多人奔向厕所。在厕所门口,狱警A示意周永军停住蹲下,王誉虎心领神会,马上凑过去蹲在周永军旁边急促地聊了起来。“因为我与周永军之间并没有触犯刑律的隐情,所以双方只用三言两语便让对方明白放心了。令周永军津津乐道的是,前些天公安局长和看守所长找他谈话,说有东南亚的政要要探视他,于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叮嘱告诫周永军如何应答,并许诺周永军只要听话,事后一定从宽处理。当东南亚某政要如期探视并询问周永军时,周永军并未完全从命。公安局长自然不十分满意。”一次放茅只有五分钟,这次狱警A却给了十来分钟。王誉虎写道:“A举重若轻、漫不经心地安排了(与周的)这次晤面。”

王著的第二十三章是《说柴玲撤兵,告王丹快跑》。5月23日傍晚时分,王誉虎和妻妹李兰敏一起,来到人山人海、沸沸扬扬的天安门广场。“我俩费劲地穿行在团团围坐的学生之间,不时地接受学生纠察的盘问,用了好长时间才摩肩擦踵地挤到了天安门广场指挥部。指挥部是用几个大帆布帐篷搭建的,周围用绳索圈起,有学生纠察把守。我向纠察说,有极其重要的消息向总指挥柴玲传达。学生纠察转身走进帐篷内,一会儿领出一个30多岁自称柴玲的女人。

“我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女人:一口京腔,30多岁,形象鄙俗,极像市井小贩。我毫不客气地说:‘你不是柴玲。我有重要消息一定要面告柴玲本人!’这个自称柴玲的女人用审视的目光端详我一会儿,很不情愿地说:‘好吧!’旋即钻进帐篷。

“几分钟功夫,真正的柴玲隔着围栏出现在我的面前。柴玲短发偏瘦,肤色微黑,面容清秀略显疲倦,得体简朴的学生装束,个子不高但精明强悍,有股盛气凌人的架势。

“我激动地说:你们胜利了,学生们胜利了!据可靠消息,昨晚政治局扩大会议决定,李鹏、杨尚昆下台,由万里、李先念接替,赵紫阳复出,还是总书记,地位稳固!戒严部队今天已后撤。你们占据广场已没有必要,应该配合赵紫阳尽快撤离广场。’我的话还未讲完,柴玲便冷冷地、强硬地说:‘赵紫阳上台下台是共产党内的事,跟我们学生没有任何关系!我们不会撤离广场!我们不怕戒严!我们要的是民主和自由,我们要用学生的鲜血唤醒人民的觉悟!’

“我目瞪口呆,未等我做出反应,柴玲毫无礼貌地转身走进帐篷。那个30多岁的市井女人轻蔑地瞪了我一眼也随后跟进。错愕的我竟呆站了几十秒钟,愤怒和失望骤然升腾起来:‘混蛋!完了,完了!学生被断送了!’我近乎咆哮地喊了几声。兰敏也愤愤不平地高声责骂道:‘真没想到,柴玲竟然是这么个东西!要用学生的鲜血唤起人民的觉悟?!这下子学生们可惨了!’我和兰敏跟来时一样费力地在静坐的学生人海中穿行,失望而又愤怒的我,面对这近10万来自天南地北的学生,一种恻隐之心油然而生。我除了愤怒、失望,还有一种无力回天、万般无奈的颓丧。当夜,我交待兰敏,从明天开始停止向广场的学生运送食品,恢复公司正常工作。”“我甚至怀疑柴玲是中共的卧底——以极左的面目把学运引上绝路。”

5月25日晚间电视新闻报道,李鹏当天下午在中南海会见3国新任驻华大使,已有26个省市自治区致电中央拥护戒严令,万里今晨因身体不适飞抵上海治疗。“沉寂了五六天,千夫所指、万人唾骂的李鹏忽然亮相了。这是一个明显的信号。我马上意识到一切全完了,对学生的镇压已迫在眉睫!”“据台湾电视新闻报道,昨天邓小平在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上态度强硬、一意孤行,拘捕了赵紫阳及其儿子等40人,38军军长徐勤先因抗命被捕,卫星电视再度中断。我据此推断,血洗天安门邓意已决!”

26清晨,上午10点左右,王誉虎正在办公室处理业务,何亮领来几名大学生。何亮只介绍了其中一位:“这位是北大学生自治会的领导,姓王。他想与你沟通一下,交换一下意见。”王誉虎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位学生领袖,“一米七多一点,瘦削、清秀,典型的大学生装束,气质优雅但略显稚嫩(尔后在通缉令上发现是王丹)。几个学生簇拥着王丹,有些风风火火,似乎另有急事,没有落座。”

王丹说:“何亮他们已多次把您的观点和您对我们的支援告诉过我,我也同意您的意见。但是我的意见不被采纳,因为广场指挥部和高自联根据民主程序,少数服从多数。我们各高校代表通宵开会决定,依照毛主席的教导,依照五四青年运动的方向走与工农相结合的道路,派学生分头到工矿企业和农村去做宣传,发动群众……”

不等王丹说完,王誉虎便急切地说:“你们发动工农民众的思路是正确的,但为时已晚!昨晚新闻李鹏亮相,这是一个明显的信号,当局很快就要镇压你们了!你们的当务之急是撤离广场,头头们赶快逃走躲起来,赶快跑吧!”王誉虎边说边从上衣内侧兜里掏出一沓钱,数了数,然后交给王丹:“我没准备,这1800块你们拿去,赶快跑吧!我明天也离开北京。”

王丹他们本来就像还有急事,所以没再逗留,便匆匆离开了。“王丹给我的最深印象是真诚,其次是稚嫩,政治思想不成熟,这和中共的宣传教育密切相关。这也决定了他们对中共的本质认识不清,从而在策略考量上接连失误。”

只有何亮留下没走。“何亮老实本分,长得极象农村的纯朴青年,办事一丝不苟、认认真真。”何亮拿出一张收条,上面写着收到王誉虎捐款2万2仟元,落款是何亮等6名北大、清华学生,外加政法大学前任学联主席周永军,日期是89年5月26日。何亮有些内疚地对王誉虎说:“无绳电话让其他学生拿去用了,我一时要不回来,这几天我抓紧追回来还给你。”“没关系,你们抓紧用,然后交给向阳就行了。你也赶快躲起来吧!回去再给高自联头头们做做工作,留给你们的时间不多了!祝你平安无事!”

王誉虎没有见过韩东方,是在狱中听同号犯人斜眼儿和驼背说的。因小偷小摸进来的斜眼儿告诉后到王誉虎:对面的牢房里曾经关着著名笑星陈佩斯。听说陈佩斯因为六四时站在一个平板三轮车上发表演说被抓,后经其老爸与高层疏通,仅关押10多天就给放了。“斜眼儿还钦佩地竖起大拇指说,在厕所对面那个号,有个叫韩东方的爷们儿,那才是条汉子!就是不认罪,大喊大叫,绝食好几天,所长亲自出面说好话才罢休!那爷儿们的喊声楼道里都听得清。”驼背对王誉虎说:“韩东方真是条汉子。他说他是工人们选举出来的头头,是受工人的托付为工人服务、为工人办事的,只有功没有罪!与工人阶级对抗,镇压工人的才有罪!”王誉虎写道:“此次,韩东方这个名字牢牢铭记在我的心中。”

凭心而论,我个人认为王誉虎先生此书对柴玲措辞偏苛。六四是一个巨型历史事件,对其中的重要人物存在各种不同甚至相反的看法是非常正常的,只是我本人则只愿意把一切责任和罪过都归结到邓小平和李鹏身上,而学生,无论谁,都是好样的,我不忍说他们任何一个人一个不字。中国的一切罪恶,都是成年人、老年人犯下的;青年人无辜,我永远不想用成熟不够、厚黑不够、权谋不够、审时度势不够责备青年。我们可以责备黄花岗烈士不成熟吗?我们可以责备孙中山为什么自己不死或没死吗?

2011-3-13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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