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孝廉的噩梦

袁枚的同年邵又房,幼年师从一位钟孝廉,此人性情方正迂腐,不苟言笑,整日里戴着一副老花镜,一本正经地训斥学生,自命正义化身。

一日,钟孝廉半夜醒来大声哭泣,邵又房赶紧入内询问,钟孝廉边哭边说:“我要死了!”

邵又房:“老师正当盛年,怎么说这种话?”

钟孝廉:“哎,我刚做了一个怪梦啊!”

邵又房一听来了精神,笑道:“怪梦?老师快讲给我听听,我朋友袁枚想写本书,专门写鬼怪故事,你告诉我后,我转卖给他,他有钱,诈他十两银子咱俩对半开怎么样?”

钟孝廉苦笑,哪里理会学生的戏谑,娓娓道来。

刚才,朦朦胧胧恍恍惚惚之间,钟孝廉被两个皂吏押解而出,转眼间来到戈壁沙漠,前路茫茫黄沙白草杳无人烟,钟孝廉不禁心惊肉跳,但也不敢问,被推推搡搡地前行。走了几里地,来到一处阴森森的官衙,见判官神态威严肃穆,面南而坐,一见他来就猛拍惊堂木,吓得钟孝廉赶紧跪伏于地。

判官喝道:“你知罪吗?”

钟孝廉一脸茫然:“知罪?这从何说起啊?你们阴司拿人,难道不是得先有证据吗?”

判官:“混账!还敢搪塞我?再不认罪,小心皮肉之苦!”

说完,牛头马面、吊死鬼、淹死鬼等等鬼怪同时出现,都拿着刑具,在他眼前一蹦一跳吓唬他。

钟孝廉差点昏过去,肝儿颤地说道:“知,知罪了!”

判官冷笑:“还以为你是硬骨头呢?说,你都犯过什么罪了?”

钟孝廉冥思苦想,一脸苦相:“要不,判官大人提示一下?”

判官怒了:“大胆!老虎凳辣椒水伺候!”

钟孝廉赶紧摆手磕头如捣蒜:“我招,我招了!我年轻时候跟我姨妈家丫鬟好过,后来始乱终弃。还有,我在秦淮河喝过两次花酒没给人钱,结果直接跳河游泳跑了——”

判官不屑一顾:“这不过是风流罪过,不算事儿,再想!”

钟孝廉傻了,思来想去,答道:“我嘴巴缺德,常写一些讽刺挖苦污蔑和谐大清的文章,书生习气不改。”

判官瞪大眼睛,急了:“你这算什么事儿?我大清天朝是有言论自由的!再想!”

钟孝廉再三琢磨:“我幼年家贫,父母早亡无力安葬,致使父母灵柩在义庄停了二十年,我有罪啊!”

判官不耐烦了:“不是这事儿,再想!”

钟孝廉一脸疑惑:“啊?我实在想不起来了!”

判官:“那我帮你想!取幽冥镜来,你看看你前世做过什么缺德事了!”

几个小鬼搬来一面大镜子,对准钟孝廉,镜子就像如今的电脑屏幕似的,放着钟孝廉前世的画面。钟孝廉依稀认得,他前世叫杨敞,跟一朋友到湖南做生意,见财起意,将朋友推入河中溺死,独占钱财。

钟孝廉看完两股战栗小便失禁,哭道:“判官大人,我前世作孽,怎么不早点处治啊!可都过了追诉期了!我今生可是良民啊!”

判官:“大胆,还敢责怪我们阴司执法部门不作为?天底下这么多坏人,犯罪率这么高,想让我们提高破案率,也得慢慢来吧?还不伏法!”

判官一拍惊堂木,犹如晴空霹雳旱地惊雷,官衙忽地不见了,但见一片汪洋大海惊涛骇浪,钟孝廉独自伏在一片菜叶上随波逐流,低头看自己,早化为一只蛆虫,耳目口鼻小如芥子,不觉大哭起来,这才从噩梦中惊醒。

邵又房听完大呼过瘾,钟孝廉还在抽泣,邵又房劝慰老师:“梦都是反着来的,老师不必太在意了!”

钟孝廉喟然长叹,马上吩咐家人准备后事,三天后,果真呕血暴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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