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一梦 红尘梦醒

“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这首诗出现在《红楼梦》的第一回,我一直把它当作《红楼梦》这部鸿篇巨著的开篇引言。全书的开篇,僧道出场,红楼梦问世,以这首诗示以世人后,僧道退场,红楼梦上演。

大观园的园门一开,里面群芳云集,间以绿叶点缀。俏语娇音穿墙而过,婷婷女子回眸抬手,书香冷香氤氲着扑面而来,袖口的滚边刺绣,书写着典雅与精致。转眼间,几十个几百个女子转身退场,唯见寒烟漠漠花飘落。可是宝钗扑过的蝴蝶,依旧在颐和园的长廊上翩翩起舞。黛玉吟唱的《葬花吟》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女孩子的书桌上不可或缺的长诗。岸边的一朵干枯的茉莉,可是迎春穿花时遗落的那一朵?“陋室空床,当年笏满床;枯草衰杨,曾为歌舞场”,是否拨动曾经踌躇满志的英雄“廉颇老矣”时的心弦?一部《红楼梦》,已经成了中国人记忆中微微发黄而更显温暖的一部份。

红楼梦中浓郁的生活气息让人感到仿佛近在眼前,但是当人们想接近它时,它却又“风吹仙袂飘飘举”,可望不可即,人们走了几百年无法探究其根源。

《红楼梦》本是一部超越时空的巨著,一股神秘的力量赋予了它无尽的吸引力,或者我们直接说它的吸引力来自神力。书中起始就交代说,黛玉本是天上的绛珠仙草,宝玉是神瑛侍者,一股仙气已飘出卷外。一僧一道,如神秘丝线,把红楼中珠玑闪烁的故事凝聚成风头钗,摇曳在中华文化的璀璨珠冠之上。其实,岂止是这两位主角,书中所有的人物原本都是天上的仙家,为了给人留下这样一部巨著,一段文化,他们共同来到一个时空当中,共同演绎了这部千古绝唱,天下奇书。

薛宝钗,博学多才、温柔沉静,苦心经营了宝二奶奶的宝座,却青春守寡,做了第二个李纨。才貌世间稀少的颦儿,对宝玉生死相许的恋情,不过是为了还一场泪债。不相信鬼神、为了银子害死几条人命的凤姐,最终被自己对头的冤魂索命。凤姐偶然接济的刘姥姥,在危急关头救了凤姐的女儿。最不相信善恶报应的凤姐,善恶报应却最鲜明的贯穿了她生命的始终。宝玉,从烈火烹油的贵族公子到抄家之后的阶下囚,看破了一切,舍弃了一切,出家做了和尚,应了他对黛玉的诺言“你死了,我出家做和尚”。绽放的容颜、倾城的才华、忠贞的爱情、似锦的富贵,都在重复着“花开易见落难寻”的过程和结果,不变的是无常,难觅的是永恒。

你感叹红楼梦中人的谶语与命定的结局时,红尘之外,谁又在注视着你的宿命?你看僧道抚摩宝玉衔来的宝玉,叹其忘了青峰埂下的来处时,谁又在担心你坠入红尘而忘了自己来时的路?红楼之外,你是观众,红尘之外,谁又是你的观众?

如同《论语》与孔子的关系想,《红楼梦》的第一回是全书的主旨所在。不过红尘中的世人常常为文字表面的烟柳繁华遮迷了眼,为其悲、为其欢,所以作者用“荒唐”表达先知的无奈与辛酸。不过总是在人们沉浸其中的时候,僧与道及时出场,木鱼声声,你沉睡的心灵是否能够被敲醒?

十岁的时候初读红楼梦时喜欢“绕篱倚石自沉吟”的闺阁女儿的灵秀气。再长,能够欣赏“淡极始知花更艳”的成熟与沉稳。及至相信定数的存在,开始体味甄士隐为“好了歌”做的注解,就算做我读红楼的三个境界吧。“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蛛丝儿结满雕梁,绿纱今又糊在蓬窗上。说什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昨日黄土陇头送白骨,今宵红灯帐底卧鸳鸯。金满箱,银满箱,展眼乞丐人皆谤。正叹他人命不长,那知自己归来丧!训有方,保不定日后作强梁。择膏粱,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杠;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这是红楼谶语,亦是红尘结语;红楼一梦,红尘梦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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