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天和一位来英国念书的美国女孩吃饭,问起她对英国的感受,她想想说,来了一个月,被问到最多的一句话就是“Are you OK?”(你还好么?)。哪怕只是从图书馆多借了几本书捧在手上,也常有“好事者”主动要帮忙。“我‘还好么?’是的,好着哪——”她拖长声音,脸上是无奈又讽刺。
相较于英国人,美利坚合众国的人民是否确更少有诸如此类的“多管闲事”,我不清楚。但基本无需置疑,若是去到今日中国,那位美国女孩就是想被“好事者”多骚扰骚扰,恐怕也难。
近日在微博上,国内一则消息火爆了:佛山,一名名叫小悦悦的年仅两岁的女孩在马路上相继被两车碾压,七分钟内,十八名路人经过,或左顾右盼,或避之不及,总之无一人出手相救。最后一名拾荒阿姨将小悦悦救起。但就在我写下这篇专栏的时候,据佛山电台报导说,小悦悦已因抢救无效,离开了人世。
我又想起此前也是在微博上,曾转发了国内网友实拍的一条消息,据说是在地铁上,一乘客癫痫发作,整节车厢的人远远躲开,唯一名外国人上前相助。转时附加评论,为我们对陌生人缺乏怜悯感到抱歉。很快有人回覆,一说“谁知道救了他会不会赖上你”,又有人信誓旦旦的声称,自己总能在地铁上遇见这类人,属于专业骗子。
我的熟悉与陌生
大概是旅居英国太久了,面对国内那套曾经熟悉的人情世故,真感到陌生起来。类似事情,曾有国内朋友在争论某一社会问题后,不无讽刺的总结:“你们要是海归,那完全是羊掉进了狼堆里”。
在伦敦,记忆犹新的一次,也是在地铁站内,匆匆从一条线转乘另一条,途中看见一位老年男子前额有血,躺倒在地,估计是刚摔倒了。一旁蹲守着两个转乘旅客模样的人,镇定体贴的照顾着。周围则秩序井然,未见什么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而要把以上情景视为英国社会道德方面较典型的事例,我以为未尝不可。
为避免被扣上“道听途说”或是“文化猎奇”的帽子,有必要再讲一件事。这件事情,绝对是百分之二百的亲身经历。
数年前在伦敦,夏天的尾巴上,市中心某处——我因赶赴某个几乎就要迟到的约会,脚底如飞,对那个繁忙的十字路口上,四面八方疾驶而来的车辆,视若无睹。于是就在毫无预兆的一瞬间,右肩被什么猛撞一下,紧接着天空在我眼前划一个圈,我就“咚”的一声重摔在地。提包和手机远远飞出。
下一秒是令人窒息的疼痛和眩晕,我在糊涂中看见自己身前是辆伦敦特有的双层红色巴士。而我的左腿,此刻就死死的卡在左前轮与车子之间的窄缝中——胆敢挪动一微米,刺痛感简直让人生不如死。
一片惊叫“上帝”的呼声中,几张面目模糊的脸在靠近。有人将我的提包与手机从远处捡回来。有个女人轻轻托住我的身体,使它不至因为轮胎卡住的角度,而徒增额外的痛楚。有人在打电话报警并叫来救护车……于是,我比小悦悦幸运太多——很快得救了。至于对那几位或许今生也再难遇上、就是遇上了也再难认出的路人甲乙丙丁,要用“感激”这样的词汇,我由衷感到份量太轻。
“并不说明英国人更高尚”
但会有更理智的人,不为这并无新意的见义勇为故事所打动。就像在和一些同情心不大泛滥的友人讨论过小悦悦以及我之亲历故事以后,他们说:“这并不能说明英国人就更高尚。”
那么,我再给你们讲讲后面的事儿吧?后来,我并不清楚自己是如何被救护车送到了医院又上了手术台,但总之,我上了手术台又安全的出来了。再后来,由于伤口面积过大,手术程序复杂,我在医院里足足待了一个月,又化整为零的上上下下手术台十余次,并且痊愈了。至于在那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我吃着医院味同嚼蜡的食物,但毕竟是填饱了肚子,还长了好几斤肉。护工虽然态度不足够热忱,但毕竟伺候着我的新陈代谢、洗漱打扫。
这件事情的重点在于,就在这样过了一个多月以后,我暂且坐着轮椅出了院——分文未花。那么,认定“英国人并不更高尚”的人们的观点,显然就在于——如果不是免费医疗的保障,且保不齐刚刚遭遇事故的受害者还即将面临被开除、肇事者逃逸、保险手续不齐备,等等等等——若如此,真不知那时被我看作极其高尚的甲乙丙丁,还会不会做出同样的选择?这并非是个让人愉快的问题,但我们不得不问。
于是在这起小悦悦悲剧的阴影之下,我看到了双向道德观的流失:群众的心日渐冷漠坚硬——而那是因为,在经验中,另一些幸运的被救助者们,却有着一颗更加冷漠狡诈的心——而这,或许更该从社会深层寻找原因。我懂得一个简单的道理:若是人人丰衣足食、歌舞升平,大概极少有人情愿再依靠出卖尊严与良心过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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