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式隐居
我认为,在中国历史上,最具中国味的不是唐诗,不是宋词,而是一种生活方式,这种生活方式叫:隐居。
中国古代一直是在动荡中曲曲折折前进的,纵观中国上下五千年,朝代的不断更迭,在漫漫历史长夜中,不过是一场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悲剧。
千古一悲剧,纵横五千年,明白了这个道理,中国历史上便多了些看透历史与现实的人,这类人在历史的夹缝里苦苦寻求出路而不果,于是抛却世俗,进山或归田,中国历史上从此多了一个职业:隐居。我暂且称它为中国式隐居。
隐居是一种文化,是中国历史上最具中国味的文化,就如同中国的道教,土生土长,完完全全由中国人传承发展。说到道教,我不禁莞尔,清静无为的确是道教的思想,而隐居恰恰讲究的清静无为。当然这样说也不准确,自古以来就有“大隐小隐之说,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清静充其量不过是小隐,大隐的真正精髓是“无为”。而把清静无为发挥到极致的,无论在闹市还是在山野,才是真正的隐居。
隐居由来久已,似乎从有中国文明就有了隐居的萌芽。隐居者和隐士不同,隐士隐居必要是文人、名人,有知识,不出名,不做官,终身在乡村为农民,或遁迹江湖,或居于岩穴,或隐匿于深山老林,以打猎砍柴为生,这些是隐居,不是隐士。古来隐居者居多,却不能全部称为隐士,在这里,我们说的隐居,包含隐士却高于隐士。
一直以为,隐居是人类的奢侈品。清风明月,闲取一瓢浊酒,再有梨花或者桃花或杏花,值着暮春时节,花树下残花飘零,清风阵阵,明月朗朗,喝的酩酊大醉,不觉寒暑,不知春秋。或醉卧,或斜躺,醉眼微睁花树下,衣襟半被落花埋。如此奢侈的神仙式生活只有隐居者才能享有,忙碌在尘世的人是不可能有那样一种安静的心态。
当初读到张养浩的一首曲子,有一句是“雨过天青驾小船,鱼在一边,酒在一边”,心一下子被震撼了,天蓝水清,一叶扁舟轻帆卷,无风无浪,悠闲地漂浮在水面上,一孤翁横卧孤舟,右手边鱼儿游走,左手边手持美酒。多美的景色,多好的人生,只是这样美丽的景色是隐居者的专属,王公贵族,高位权臣,士族豪门,纵使再有钱也难以买到的奢侈品。
隐居必要有酒,有酒就多了些出尘的味道。我不知道这和中国人的体质有没有关系,在中国历史上,以饮酒闻名的人不在少数,隐居者更甚。中国文人好酒,有酒才有灵感;中国武士好酒,有酒才有魄力;中国侠士好酒,有酒才有豪气;中国农民好酒,有酒才有滋味。
我认为,中国式隐居最大的特点就是隐居者个个好酒。隐士也好,樵夫也好,酒是一种与隐居相得益彰的文化。中国式隐居发展了中国式饮酒,饮酒的最初可能不是隐居,但那种酒后酣醉的最纯正的文化真正来源于隐居。原因很简单,隐居者无名利之心,安静平和,内心纯正,这样的心态喝醉是真性情的释放。比如历史上的刘伶,唐寅,徐文长。至今还记得一句诗“劝君终日酩酊醉,酒不到刘伶坟上土。”诗并不积极,甚至有些消极的思想。但那句“酒不到刘伶坟上土” 却深深烙在我的心坎上。先有酒后有诗,千百年来无数人好酒,嗜酒,编织成中国文学网。这个文学网网住的仅仅是文学这么简单吗?带着这个疑问,翻开历史,恍然大悟:坚持本心才是最重要的。而人在臭气熏天的官场,商场是不可能有一颗赤子之心的。
中国式隐居最明显的特点就是贫穷。钱财珠宝,身外之物而已。“粗茶淡饭饱三餐,早也香甜,晚也香甜。布衣得暖胜丝绵,长也可穿,短也可穿。”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意境?“一箪食,一壶浆,回也不改其乐。”这又是一种怎样的心境?每当读到这些文字,心里就很神往。当然也知道隔岸观火和身临其境毕竟不相同,这种清贫不是什么人都能受得了的。
清贫如庄子、陶潜、唐寅者,都是由贫入圣,由圣成仙。由此而言,隐居缔造了童话世界,不,确切的说是仙境。
洗去铅华,褪去世俗,就如来到一个崭新的人世间。清雅的人才喜欢竹子,竹子本是清雅之物,无竹使人俗,竹林风阵阵,万卷诗乱翻。这种生活似乎并不属于隐居在田野山间的乡村野夫,竹子太清高,一般人惹不起。
但桃花杏花却是隐居者的使者。通俗易懂,俗人也好,高雅之人也罢,从古通到今,从俗通到雅。“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杏花、春雨、江南,充满江南意味的小镇,有山,有水,有花有鸟,纵然穷的只剩一种心态,也不改其乐。
千古一悲剧,纵横五千年。中国式隐居一直在发展,截止到现在。想到这,我不禁惋惜,这种清静无为的隐居在以社会发展为己任、努力赚钱、买房买车的现代社会似乎已经绝种。
纵然抛却世俗,不问世事不是一种积极的处世态度。那种纯净的心在繁杂的社会里是不能存活的。有些迷惑,是社会的发展扼杀了中国式隐居,还是中国式隐居不能适应社会发展,最终退出历史舞台?一直不解。
直到某日,随手翻开一本旧书,书上列了些真隐假隐的古人。比如历史上有位人称“梅妻鹤子”的,叫林逋,名气大的甚至连皇帝都知道他。还有王维,孟浩然等一系列人物。像这样的,隐与不隐还有什么区别?到此,我不禁感叹,原来在中国古代隐居就被当成一种用来进入仕途的工具了。对此,我唏嘘不已,中国式的隐居生活好像早已被世俗熏染,失了自己的风格。
无意间又想起那句诗“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突然大悟,原来我眼中的中国式隐居并没有被熏染同化,不过是隐藏了,藏在历史的背影里,隐藏在人们的心中。至此,我才完全明白,原来,中国式隐居,隐居的是一种心态,一种把世界看淡,把人生看淡的心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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