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鳞集（四）：洪水猛兽
2008年席卷全球的金融风暴以及此后美国政府对华尔街史无前例的庞大金援让全世界都见识到了金融界在当今世界所处的巅峰地位以及对各国政府无与伦比的巨大影响，金融界在这两百多年来的崛起轨迹也随之成为万众瞩目的一大看点。无论是《金权天下》还是《高盛帝国》，都是在向我们讲述金融界一路坐大的传奇。然而存中剑今日所要揭示的并非是金融界如何在短短的两百多年间攀上世界巅峰的历史，而是现象背后的本质。
资本主义已经从工业革命时代的工商资本主义阶段发展到今天的金融资本主义阶段，金融业雄踞经济业界的巅峰已是当今世界无可争辩的事实。金融业的实力和影响能够后来居上，超过甚至左右工商业，其中很重要一个原因在于金融业的利润大大高于工商业，金融界的收入远远超出工商界，这也是当今美国最顶尖的人才纷纷进入金融业而非工商业的最大原因。福特与通用的传奇早已是昨日黄花，如今高盛帝国才是这金融资本主义时代的世界政府。
然而在我看来，金融业的高利润是不合理的，金融业恰恰是社会中最不该享有高利润的行业。金融的本质在于合理配置资源而非创造价值。可是当前金融界的高利润恰恰是来自对资源的错误配置而非合理配置，其根本原因在于金融界普遍将自身利益最大化的追求。平心而论，这并非是由于金融界人士比普通人更贪婪。因为这种将自身利益最大化的追求，普遍存在于当今社会体系的每一个行业中，只是金融业更幸运，占据了一个最有利的地位而已。关于这种将自身利益最大化冲动的前因后果，我在上一篇《国富论与“通天塔”》中已有详细论述，故在此略过。
美国的次贷危机所引发的全球金融风暴就是金融业为了追求自身利益的最大化而错误配置资源的最好证明。爱因斯坦有一句名言：“一个人的价值，应当看他贡献什么，而不是看他获得什么。”同理，一个行业的价值，也应该是看它贡献什么，而不是看它获得什么。金融业是一个比较特殊的行业，其本身并不创造价值，金融业自身存在的价值就在于合理配置社会资源。可是当金融界出于对自身利益最大化的追求，将巨量的社会资源错误配置，整个金融业都到了这一步的时候，那么它的存在价值还剩下多少呢？
中国这些年来严重的房地产泡沫，同样是对社会资源的天量错误配置，对此中国的金融业难辞其咎，而同时垄断着中国的金融信贷与土地供应的这个共产党政权，更是罪责难逃。因为中国的金融和土地都已沦为这个贪得无厌的邪党政权用于掠夺民脂民膏的主要工具，这是造成中国当前严重的房地产泡沫，催生“房奴”群体的最大原因。
在现有的这个社会体系中，金融业无疑占据着社会经济的制高点。在这一社会格局中，金融业这一强势行业追求自身利益最大化的结果，必然导致金融行业的超高利润，这就势必侵蚀其他行业的利润空间，削弱其他行业从业人员的收入。然而在整个世界的人口中，金融行业的从业人员只占了很小一部份，金融界的高收入同时意味着养活这世界上绝大部分人口的工业和农业利润偏低，其从业人员的收入偏低，这也是造成社会两极分化，拉大贫富差距，加剧社会矛盾的重要原因之一。
“你不理财，财不理你”。这是金融界反复向全社会灌输的主打观念。这些年来这一观念已经深入人心，成为了现代社会的普遍共识，我们不妨称之为“华尔街共识”。当投资理财，以钱生钱已经成为当代社会的“基本共识”的时候，自然也就外化为普罗大众的普遍行为。在过去，以钱生钱只是占社会人口很小一部份的金融业者赖以谋生的手段，可是现在已经成为了社会大众的普遍行为，这就带来了一个很大的问题。过去整个社会财富中被用来以钱生钱的只是很小的一部分，而现在这部分钱已经占了很大的比例。用供求关系的经济学原理来分析，在用于以钱生钱的资金很少的时代，可用于融资的资金稀缺，供不应求，所以获利自然就高。于是夏洛克之类的威尼斯商人、高利贷业者当然就能轻易获得很高的利润，这也是金融行业在过去的两百多年中迅速崛起，跃居世界巅峰的原因之一。关于这部分历史，《金权天下》一书已经挖掘得很充分了。
然而当投资理财成为现代社会的“基本共识”，成为普罗大众的普遍行为的时候，可想而知，全世界用于以钱生钱的资金将会有多么庞大，可供融资的资金流有多么充沛，那么资金的供求关系也将随之发生逆转，投资理财从暴利、厚利转向薄利、微利也是顺理成章的了。如果按照正常的市场规律，必然是这么一回事。可是多年以来已经习惯于享受暴利、厚利的国际金融家们当然不会甘心，于是他们千方百计扩大社会各界对资金的需求，以维持自身的优势地位和既得利益。
借助“砖家”的权威和媒体的话语权，消费主义由西方兴起，进而蔓延至全世界。在全球化的大背景之下，超前消费已经日益成为当代人的普遍行为，，即使是过去注重节俭和储蓄的东方民族也不能幸免。然而这一现象背后的真正原因在于在当今全民投资、全民理财的社会背景之下，金融界需要让它的客户们对资金产生更大的需求，而最终的需求无疑是来自大众的消费欲望。然而社会大众仅仅有消费欲望还不够，还需要有能力将之转变为消费现实，所以需要以长期的低利率政策来刺激消费，带动投资。
社会大众不断透支超前消费，生产企业不断扩大生产规模，商界不断扩张商业网点，房产业不断开发新的楼盘，于是社会各界对资金的需求量就被急剧放大了，作为提供融资的一方，金融界的地位和利润自然也就水涨船高。金融界今天的优势地位和高额利润就是建立在全社会不断膨胀的经济泡沫之上的，换言之，就是以催生并助长全社会的经济泡沫为代价的。
然而投资理财就是为了追求高回报，可仅仅依靠社会大众的超前消费还不足以满足那么多投资者期待高回报的胃口。金融本身并不创造价值，它只是资源配置的工具。当社会资金大量涌入投资领域的时候，很显然金融界根本无法满足所有投资的高回报期望。可是如果金融界将这一现实向公众明白披露的话，那就不会有那么多盲目的资金进入投资领域，金融业将面临一场生死攸关的撤资大潮，而这正是竭力维护当前的优势地位和既得利益的国际金融家们所最不愿看到的。于是投资理财就演变成了变相赌博，也只有赌博的暴利才能够满足投资者高回报的期望。
在这个全民投资理财的时代，面对汹涌而至的热钱，力图维持并巩固当前的优势地位和既得利益的国际金融家们已经骑虎难下了，他们只有把全世界变成一个大赌场才能维护“你不理财，财不理你”这一“华尔街共识”，才能维持自己的庄家地位。事实上他们已经做到了，当今世界的每一个股市、汇市、债市、期市，包括农产品和原材料市场，如今都已经成了这个旷世赌局的一部份，早已经脱离了它们当初的存在意义。因此我们不妨将今天的全球金融市场视为当今世界最大的赌场，而股票、外汇、债券和期货的交易无非是其中的扑克、麻将、老虎机、俄罗斯转盘等花样，谁爱怎么玩就怎么玩吧。
然而国际金融家们领导金融界向“凯撒皇宫”转型的结果必然导致金融市场的严重扭曲和畸形，而全社会都在承受全球金融市场扭曲的巨大反作用力，全世界都必将为此付出高昂而又沉重的代价！
自古就有财源滚滚之说。对于社会经济而言，资金如水，无水固然难以为继，可是水太大了也势必泛滥成灾。当“华尔街共识”已然成为全社会的共识，全民投资、全民理财的后果必然是汹涌而至的热钱到处肆虐，成为祸害全球的滔天洪水。而以高盛为首的国际金融大鳄，自然也就是这滔天洪水中兴风作浪的猛兽了。
在“华尔街共识”的作用下，全社会的资金都通过不同的渠道汇入了金融市场的海洋，全球金融市场的规模是如此的庞大，这个市场扭曲变形之后的反作用力同样是惊人的。2008年的全球金融风暴只是全球金融市场严重扭曲后的反作用力的部分释放而已，而美国政府对华尔街的慷慨解囊并没有从本质上改变严重畸形的金融市场结构，只起到了暂时维持现有格局的作用。
畸形的金融市场结构若不能从根本上得以改变，那么这一市场扭曲后的反作用力就不可能消除，正如这几年频繁的地震和火山爆发，它必将在某个时候从最薄弱的地方喷薄而出，再次震撼全球。这真可谓是“洪水乍平洪水起，清光宜向汉中看。”
2010年6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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