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九年大事纪要
七十一军抗命拒降改写历史
八十八师八百壮士大义擒亲
重点说明
距今六十年前,即民国三十八年的八月四日,戍守长沙的第一兵团司令官陈明仁宣布叛变,要与共军并肩作战,若然,则共军可于八月间即窜抵广东沿海一带,那时在华南的国军,将无法转进台湾;幸亏陈明仁的嫡系部队——忠勇的七十一军,抗命拒降,瓦解了叛变阴谋,使共军延至十二月间才窜抵广东。此时,不及撤退而暂避于香港、海南岛及富国岛的国军,就有十数万人之多。所以若共军于八月间即窜抵广东,则将有更多的国军来不及撤守台湾,台湾就不能号称有六十万大军,也就影响到台湾的防御能力。因此,七十一军的抗命拒降改写了历史。
国人熟知抗日作战时的八百壮士,属于八十八师264团,而此次抗命拒降的最大功臣——杨首举大义灭亲,智擒叛变师长刘勋浩,也是八十八师264团。前有八百壮士,后有大义擒亲,两相辉映,八十八师264团的忠勇坚贞始终如一,绝非巧合。
山河变色前的湖南态势
民国三十八年,自傅作义在北京弃械投降,华北瞬间变色,共军得以迅速南下,一路势如破竹,且自徐蚌会战后,更迅速窜抵浙江福建沿海,迫使国军退守台湾。此时,湖南在陈明仁第一兵团戍守下,尚未易帜。第一兵团司令部设于长沙,由七十一军八十七师259团担任司令部之警卫及长沙之守备任务;七十一军军部则驻扎于湘乡,而在湘潭设立前进指挥所。当时军长为轻车简从,仅带一名参谋安继炎随往,但为尔后作战方便,将盖好关防之命令用纸交由安继炎保管。八十七师及八十八师,则在湘潭地区湘江西岸布防。
陈明仁为补充七十一军兵源,号召一些拥有兵力且不甘寂寞的地方势力,予以收编。其中,刘勋浩约有五六千名子弟兵,编入了八十八师为262及263团,原有老兵则编为264团担任湘潭城防,并任命刘勋浩为八十八师师长。
杨丕承临阵脱围架空第一兵团司令部
民国三十八年七月间,共军林彪所部之145、146、147三个师,已窜抵长沙北郊及长沙南面之绿水,对长沙已形成包围态势。林彪一则因曾在四平街一役与七十一军交手,受到重创之教训,再则因陈明仁正在酝酿局部和谈,故而按兵不敢轻举妄动。
民国三十八年八月四日清晨,湖南长沙各种报纸的头版头条〝湖南省主席兼第一兵团司令官陈明仁将军,深明大义,率部起义〞,这斗大的标题,搅的七十一军官兵沸沸扬扬。八十七师师长杨文榜是陈明仁一手提拔,逐步提升至师长,本应感恩图报,但因理念不合,左右为难,而随即出走,不告而别。
当时担任兵团司令部警卫的259团副团长杨丕承,内心至为激荡,他绝不随陈明仁起舞,但却要盘算如何来打未来的仗;他默默布局,立即将陈明仁的座车司机、厨师及部分卫士接至团部,并切断若干通信线路。在架空了第一兵团司令部后,立即在共军环伺下,临阵脱围,撤出长沙。随后,即召集了全师十二位营长以上干部,共商对策及善后事宜,这些营长包括后已来台的孙磊、仓道正、侯平仲、席书钦、陈宗义等人,大家一致认为,陈明仁的丧心病狂是奇耻大辱,并共推杨丕承为代理师长,率领八十七师安全回到政府怀抱。
安继炎伪造命令假传圣旨瘫痪七十一军司令部
民国三十八年八月四日清晨,七十一军军长彭锷撤除了湘乡前进指挥所,于中午前回到了湘潭军司令部,立即召集干部训话,开宗明义就说:国民党如何腐败,战局如何失利,左翼的白崇禧及右翼的宋希濂为保存实力,不肯真心作战,我们七十一军为了保存实力,必须在颂公(程潜)的领导下,接受其后勤补给的支持,因此也必须与共军并肩作战,才能生存。
七十一军的弟兄们,不是抗日,就是反共,在枪林弹雨中,抛头颅,洒热血,只有战死,没有投降,用血水与汗水换来七十一军光荣的战绩。
故当彭军长训话完毕,只见听训的人,个个泪流满面,泣不成声,虽一时不知所措,但也绝不容长官出卖七十一军。这时,少校参谋安继炎挺身而出,召集同是黄埔军校十八期的同学,有炮兵营的何天文、黄荣新,汽车连长黄焕玖,参谋处的王荣年、王槐堂,共同商量,先确定大原则:一、绝不投降;二、必须出去;三、以震撼行动瘫痪军司令部。再几经研讨,确定只有配属的装甲车连具备强大火力及机动力,才能达成此艰巨任务。
抗命拒降原则既定,大伙便一同去找装甲车连连长,说明来意,请他配合。装甲车连连长表示该连配属七十一军,是来打共匪,投降不是他的任务,但若不告而别,就犯了携械率众潜逃之罪,必被杀头。安继炎问他:若军长给你命令呢?连长说:如果军长有命令,我一定服从。安继炎立刻拿出所保管的空白命令,写下:
〝装甲车连,即沿潭宝公路西进,扫荡沿途残匪,维护公路安全,抵邵阳后,归十四军成军长指挥。〞
装甲车连连长明知这是伪造命令,假传圣旨,但却欣然接受,因为这毕竟是一张护身符,于是大伙(包括汽车连长、炮兵营连长与军部幕僚)立刻整装,入夜后即行出发,向邵阳挺进。七十一军军司令部因此形同瘫痪,使炊事兵不肯煮饭,使通信兵不肯架线,一时军心沸腾,军长气得跺脚,誓言抓到安继炎一定枪毙。
隔不到一日,部队集结在公路上,摆出出走架势,并声言:军长不走,我们先走了。军长出于无奈,只好随着部队出走,总算是迷途知返,所以大家都说:不是军长带部队出来,而是部队带出来军长。
杨首举大义擒亲扣押叛变师长
早在民国三十八年七月间,因刘勋浩所带来五六千名子定兵(后编为八十八师262及263团)与原八十八师老兵(后编为264团),因出身系统不同而流言不断;刘勋浩很自豪的认为他绝对可以掌握262、263团,而264团也必会深明大义。
七月间某夜,264团倪中纯团长在一处坟地约见杨首举营长,告诉副师长约见他密谈的内容,包括:师长如何奉派为和谈代表、如何签订和谈协议以及尔后要如何监督七十一军遵守协议,并要求倪团长表态,必须服从师长的命令。倪团长并说:他们的确是在搞阴谋叛变。杨首举说:长官忠党爱国,我们绝对服从;反之,我将大义灭亲,我不敢说我一手擎天,力挽狂澜,但我只要一息尚存,必与那些人周旋到底,成功不必在我,牺牲绝不后人。话毕临别时,倪团长一再叮嘱要小心,要低姿行事。
民国三十八年七月三十日下午七时,刘勋浩召集八十八师少校以上军官开会,他明目张胆的说局部和谈不是投降,并说其大要内容是将八十八师番号改为中国国民党人民解放军第七十一军八十八师,允许共军假道我们的控制区,直下湘南,消灭桂系部队,完成国家统一。
会场中有了反应,师部参谋王蒂中校及264团副团长张必昌中校一致认为八十八师有八百壮士等光荣战绩,不应与共军和谈,自取其辱;刘勋浩回应军人应以服从为重,并突然点名杨首举营长,要其当场表态。杨首举对刘勋浩突如其来的点名,着实楞了一下,连一旁与会的倪团长也吓了一跳,深恐反共心强的杨首举当场开呛。所幸杨首举胸有成竹,不疾不徐的回答:我是黄埔军校学生,所受教育是军人以服从为天职,我服从我的团长,团长说一,我不说二。刘勋浩听了杨首举的的话,也做了结论:军人就是要服从。会中,大家都认为有向司令官效忠输诚的必要,特派参谋处仇主任、264团副团长张必昌及参谋王蒂为三人小组代表团,即日去长沙向陈明仁司令官〝表态输诚〞。
三人小组到了长沙,见了陈明仁表态的是:〝请司令官珍惜七十一军光荣的历史〞,陈明仁一听,火冒三丈,将他们给骂了回来;三人在八月二日从长沙返回湘潭途中,遭到明杀,更使七十一军的弟兄们嗅出诡谲与紧张的气氛。
八月四日早晨,担任湘潭城防的杨首举营长看到长沙送到湘潭的报纸,斗大的标题登载陈明仁宣布叛变的消息,立刻下了一道手令:〝凡外埠运来的报纸书刊,一律没收烧毁〞,手令送出不久后,就接到团长电话:〝师长交办:一.街道上所有反共标语,限半天内通通抹掉二.官兵所唱反共歌曲,禁止再唱三.早上在检查站所没收之报纸书刊,即刻发还〞。显然刘勋浩师长带枪投共,已铁证如山。杨营长放下电话,除随即令潘汉鹏副官四处散布264团军心不稳的消息,并限制官兵外出,要严守岗位,随时准备应变外,立即召集干部开会,做先期必要的准备。
中午,倪团长致电杨首举,问他:晓不晓得团里军心不稳,还酝酿出走?杨营长想不到谣言如此快速得到回响,顺势向倪团长请示是否先〝引蛇出洞〞,再〝瓮中捉鳖〞,倪团长完全同意,并任命杨营长为总值星官,得全权处理一切情况。
杨首举得到团长支持后,立刻用电话向师长请示:264团军心不稳,请师长来训示开导。刘勋浩一听,误认杨首举确实忠诚,十分高兴,概允下午四时三十分亲来团里训话。
在大蛇尚未出洞前,杨首举先集合副排长以上军官及士兵代表,说到:我们七十一军八十八师在抗日战争时有八百壮士,在反共四平街巷战有四十天得以固守,以及打通滇缅公路等光荣战绩,自不容我们的长官将我们出卖,我们的刘勋浩师长为和谈代表,与敌人勾结,大家说可不可耻?配不配作我们的师长?官兵门大声回答:可耻!不配!杨营长得到全体官兵的支持拥护,接着又说:既然大家有此共识,就要听我指挥,我若背叛党国,你们可杀了我,你们谁要违抗我,我就杀了谁。随后杨首举挑选了二十名剽悍士兵,带冲锋枪混在队伍中,由杨营长及潘副官直接指挥,随机应变。
下午四时三十分,刘勋浩准时到达团部门口,吉普车上有四名贴身侍卫,后面跟随的四分之三车满载着持枪的警卫;团部门口,在杨首举安排下,只有一名卫兵,一切都和平常一样。倪团长陪同刘勋浩师长,步入团部,跟随的一车武装士兵,则在神不知鬼不觉的热情欢迎下,卸下了武装,并被带往他处,接受软禁招待。
刘勋浩含笑走进集合场,开始训话:八年抗战,四年内战,人民深受痛苦,上级长官盱衡全局,所做最有利的决定,我们一级一级必须服从。
话才讲到这里,五连连长毛力学大声喊报告:我是黄埔军校十八期毕业,懂得服从的道理,但长官起义,也要下级服从吗?
接着第七连连长王质文、第四连连长刘本辉,质疑起义与造反叛变投降有何区别,如果司令官叛变投降,师长要不要服从?尤其刘本辉是刘勋浩从家乡带出来的人,他说:师长在家乡召募我们时,口口声声都是国家民族,刚才师长训话,却把国家民族忘掉了,请问师长,如果我们要向你造反,你要怎么做?
连珠炮般的报告,顶撞得刘勋浩哑口无言,他自思:话不投机,苗头不对。于是要部队原地休息,有意见的到团长室来,我一一解释,边说边向倪团长走来,想要倪团长陪他走,一走了之。这时杨首举一个箭步向前,拦住刘勋浩说:师长请慢走。刘勋浩大怒说:你是不是军人,你要服从我的命令。杨告以“乱命不从”,这时,师长卫士用手枪抵住杨营长背后大叫“不许动让师长走”,杨营长告诫师长:你的卫士排早已被我缴械,你只剩下四个卫士,我却有数百名忠勇的官兵,你可打死我,你可逃不出去了。接着,杨首举预伏的剽悍士兵冲了出来,解除了刘勋浩四名卫士的武装。这时,听训的官兵大喊:打死他,枪毙他。刘勋浩没料到瞬时〝猪羊变色〞,眼睛一花,吓得面色苍白,双手发抖。此时大伙还在鼓噪,杨首举为安定秩序,大声喊了一个〝立正〞口令,使部队安静下来,并告诉部队说:我还要请师长送我们去衡阳,所以不能杀了他,同时一面命潘副官押解刘勋浩去团长室,一面告知部队回去整备,于十八时五十分出发,不得延误。
杨首举将部队出发的事交代完毕,即来到团长室,将替师长预拟好的手令,请刘勋浩签字,刘勋浩在百般无奈下,终于签字如下:
余于本(四)日下午率264团官兵向衡阳西侧前进,师直属部队,司令部及262、263团由副师长率领,于明(五)日晨出发,间道向同一地区跟来,切勿违误。
师长刘勋浩三十八年八月四日
杨营长派人将手令送交副师长后,即用一大货车由潘副官押解刘勋浩,随部队到达衡阳,将刘勋浩交予白崇禧受审。
副帅猛虎归山主帅光杆投降
前七十一军军长原是熊新民,因他反共意识强烈,陈明仁为剥夺其兵权,明升暗降,将他调升为副司令官,以便就近监管。
八月四日负责守护陈明仁官邸的259团出走时,陈明仁还很笃定,随后获知司机、卫士、厨师都随259团出走,还认为是小事一桩;于八月五日清晨获知八十八师264团一个营长扣押刘勋浩,强迫八十八师突围,他说如果那个营长落在他手里,他不剥下他的皮才怪。
到八月六日,陈明仁已按耐不住,半夜找来熊新民,陈明仁一见面就说:七十一军逃跑了,连调来长沙的259团也逃去了,这是你带了二十几年的老部队,现在派你前去追赶,至少要抓几个团回来,不然我们的基本队伍都逃跑了,光杆起义怕人家不相信,自己脸上也不好看。熊新民一听,如获大赦,八月七日凌晨就乘吉普车全速追上彭锷,共同向白长官报告后,奉命接掌七十一军军长。
总结
一﹑若无七十一军抗命拒降,共军将提早窜抵华南,华南国军将来不及撤至台湾,台湾就不可能有60万大军,历史就不是这样写了。
二﹑陈明仁叛变不但未带走一兵一卒,连副司令官都出走,是标准的光杆〝起义〞,确是脸上无光。
三﹑杨首举扣押八十八师师长的标题中用“大义擒亲”,而不用“大义灭亲”,是因为“擒”才符合现实。如用“灭”则是有勇无谋,用“擒”才能显示其有勇有谋。假如灭了刘勋浩,就无人能下令刘勋浩的子弟兵随同突围。更何况杨首举并无生杀大权,岂可任意灭(杀)人。
四﹑杨丕承在长官叛变及敌人三面包围中,展现其忠勇及足智多谋,率领八十七师全部无损的临阵脱围。大义凛然临阵脱围与临阵脱逃有天壤之别。其后虽经擢升为团长,仍不足酬劳其功劳于万一。
五﹑杨首举挟持长官、安继炎伪造命令及杨丕承擅离防地,就军法而言虽都是重罪,但因此阻滞了共党窃国的时程,可说虽然立了大功,但却两面不讨好。时值民国三十八年时局动荡政府迁台之际,兵荒马乱中也无暇顾及此历史大事,更遑论因功求赏了。
六﹑这些往事,因受意识型态的政治影响,几被埋没,希望藉此唤起历史学者的关注,补足这些历史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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