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泡泡游戏的终结
南街村庄主王宏斌
毛时代的历史遗孑──「共产主义小区」河南省临助县南街村,一 个红彤彤的神话终於破灭。南街村被银行判定「资不抵债」, 连今年初毛府的白头公主李讷送给南街村那个十万元大红包也打了水漂。
那个曾作领袖、舵手豪迈之状的庄主「王泽东」王宏斌, 多年来倡导「二百五」老黄牛精神, 据说南街村领导班子人均月入工资仅仅二百五。 然而,村主任死后却被发现藏匿现金二千多万和多本房产证,尸骨未寒的灵堂上更冒出数名抱著幼儿的二奶、三奶、四奶来争夺遗产。凡是大戏总要落幕的, 但收场时落得如此荒诞的田地,还真是今古奇闻。
却说集权政治最讲「经验」, 所谓「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大庆和大寨两面红旗,就不知忽悠 了中国人民多少年。笔者在插队落户当知青, 学大寨学到夜里翻身都没有力气, 后来到生产建设兵团,白天垦荒「大会战」,夜里团部电影队送来《红旗渠》,后来又看《创业》,看了再吃大苦流大汗,好像自己完全「非人化」了, 而只化为一种时代精神的象徵符号。
文革结束, 经验和样板还是需要的。中国农村改革的发源地──安徽凤阳小岗村, 就是「承包制」的原创者。后来改革深化,又冒出个「大下第庄」大丘庄。 大丘庄靠钻经济转型期价格双轨制的空子去敛财暴富, 并为中央各部委设立「小金库」为其洗黑钱, 从而在批文、物资、 价格方面获得丰厚回报。 孰料经济改革非驴非马的一页又翻过去了,─九九三年大丘庄的庄主禹作敏琅铛入狱,苦敖数载铁窗岁月,竟无人来搭救他, 一九九九年, 绝望的禹作敏在狱中自杀身亡。
却说在中共的红期国史上,「经验」和 「样板」出产最盛的当属河洛中原河南省。五十年前战鼓催春的「社会主义高潮」,全国第一个「人民公社」就出在河南省驻马店;全国第一个「亩产万斤」 放卫星的 又在河南省遂平县。及至一 九九四年, 又一座新牌坊隆重剪彩,这就是「共产主义小社区」南街村,它俨然坚持毛泽东思想和走集体致富之路的新样板。金漆牌坊已告剥落的毛氏祠堂,香火冷落的供案前那盏长明灯又摇曳不止, 点燃了遗老遗少们越来越渺茫的梦想。
南街村从未「分田包产」,而一步到位地实行集体所有的联合公司。南街村党委要求村民个个佩带毛主席像章,每日如仪地高唱《东方红》 和《大海航行靠舵手》。南街村从一九八四年起就开展「大学毛著、 大学雷锋、大唱革命
歌曲」 的革命洗脑运动, 家家备有毛泽东选集, 村中还有例行的斗私会。村党委书记王宏斌领导村民在会上作触及灵魂的「狠斗私字一 闪念」。 村中几万外来民工,必须先到民兵营接受军训,克服「自由化」作风,合格才能上岗。
尤须一 提,南街村建造了一座「朝天门」,完全仿造北京天安门的模型,伟大领袖名为毛泽东, 实为庄主王宏斌。在「政教合一」、「政企合一」的南街村,刷着这样的大标语:「这个世界是傻子的世界,由傻子去支配, 由傻子去推动,由傻子去创造,最后是属於傻子的。」而南街村这个「傻子世界」是由全副武装的乡丁民兵把守村口, 严拿白撞、生人勿近。由此可见,这是一个 皇帝和无数家丁农奴所组成的封建庄园。
只不过,街村风头再劲,也和时代主旋律有点隔膜了。盖因九十年代后期,真正的大族长中国共产党已在祠堂上重新安装了一座神龛,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开坛老祖不再姓毛。「三个代表」在百般乔装打扮之下,吹吹打打地上了花轿 用它来为垂暮的社会主义朱门大户「冲喜」, 果然有了点一洗晦气的意思。此时此际,南街村为先帝毛泽东招魂的老式经文符咒,委实有些儿过气了。扒平了这座祖坟倒也不必!但要立个新牌坊便是势在必行。於是。华西村之盖世英名,一夕之间便如雷贯耳。
华西村位於江苏省江阴市,号称 「天下第一村」,恰好它崛起那一年,前「天下第一 庄」大丘庄已彻底败亡。而应运而生的华西村取而代之。该村党委书记叫吴仁宝,华西村和大丘庄一样,都是靠办钢铁厂起家,吴氏和禹氏的相似之处,就在於垄断权力、终身制、家长制和壮丁家奴制。至於华西村和「无限崇毛」的南街村有甚不同?吴仁宝比王宏斌聪明之处, 就是他不捧毛泽东这尊香炉,村中建有刘关张桃园三结义的塑像,他讲中孝礼义,但首先要讲「三个代表」。若论权力垄断,他和南街村的王宏斌别无二致。追想大丘庄禹作敏从六十年代初的生产队长到文革时期混上村党支部书记,再也没让出过手中的一分权力,而吴仁宝自从当上华西村党支部书记,一当就当了近半个世纪。所不同者,禹作敏尚未有机会子承父业,就吃上了官司,家族霸业灰飞烟灭,而吴仁宝却能香火永继,他「与时俱进」地让出党委书记印玺,新掌舵人便是他儿子吴协恩,果真是香火绵长江山永固!
按「黑猫白猫」理论,管它是南街村还是华西村,管它姓毛姓邓姓江姓胡,逮住老鼠的好猫!殊不知 它们的致富钥匙都无示范性可言。南街村、华西村是从国家银行获得巨额贷款,建立工商业基础,而本村乡民之富裕,又建立在对外来民工的无情压榨之上。为南街村与华西村打工的外来民工,工资微薄,毫无社保福利!还要为此签下可刻的卖身契。即便是分配不俗的本村乡民,也没有基本人权,他们从经济支配到人身自由都被全面控制,形同庄园奴隶。
南街村的毛思想「小特区」包装,其实不甚讨喜。当初给南街村强力撑腰和输血的政坛遗老,影响力愈来愈式微,「枯藤老树昏鸦 古道西风瘦马,断肠人在天涯。」南街村拖欠农业银行的巨额本息,十六年未曾偿还过一分一毫,这其实就是政坛遗老的变相「政治献金」。而今遗老大半截子人士,被强迫长期「无偿献血」的农业银行终於翻脸!要算总账。如此一来,南街村的红色神像就轰然倒地了。
笔者之掐算,下一个破碎的泡沫就要轮到华西村了。不管怎样,华西村都是「三个代表」的垂范样板,却和胡温的「和谐社会」有隔著一个时代的明显落差。只要江派的余热渐告冷却, 连华西村那尊桃园三结义塑像都可以落下话柄,成为它的原罪。总之,一朝天子一朝臣,「人无千日好,花无白日红」。南街村今日之沦亡,试问唇亡齿寒者为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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